第一章、病態的夏天(1 / 1)

夏淺淺蹲坐在醫院長廊的一角,白晃晃的光線刺得眼睛發痛,她煩躁地揉捏著手中硬的發亮的病曆單,最終揉成一團廢紙扔進了拐角的垃圾箱裏。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明明外表已經被摧毀的慘不忍睹甚至灰飛煙滅,本質卻如夢魔般在你腦海裏繼續陰魂不散的瞎折騰。就好像剛剛病曆單上的“先天性心髒病”那幾個字,誰看了誰都想一把火滅了它,可它依舊倔強地在你腦海裏徘徊不定,在你脆弱的心髒間無限滋生,蔓延,直到腐爛。

夏淺淺常常覺得自己挺牛掰的,要不怎麼能想出這麼動人的一段話呢,也對,得先天性心髒病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夏落落,她完全可以氣定神閑地告訴夏落落:“今天天氣真不錯,哦,對了,你不小心得了個心髒病,先天性的。”可偏偏她們是雙胞胎姐妹,流著同樣的血液,再萬惡還是做不來這樣的事。

夏淺淺一腳踹開病房的門,迎麵而來的依舊是夏落落被嚇了一跳之後的叫聲:“夏淺淺,你他媽怎麼不去死啊。”

“我死了,你他媽也離蹬腿不遠了。”要死也是你先蹬腿,這句話夏淺淺堵在心口硬是沒說出來,病曆單上那幾個字又一下子竄了出來,算了算了,你他媽我他媽的慰問來慰問去,何必呢。

夏淺淺隨手把星巴克的cappuccino放在夏落落的病床邊,夏落落每次空的無聊的時候都會發瘋似的喝星巴克的卡布奇諾,這個嗜好她還是記得的,雖然她比較熱衷於摩卡。

“明早八點翼中的高二開學典禮,你愛去不去。”翼中是這座城市最好的高中,學風倒是有些自由散漫,但出來的成績絕對牛掰的嚇死人。夏淺淺還記得一年前拿到翼中的兩份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以為這是騙子寄來訛錢的,差點沒鬧到警察那去,夏落落的成績一直挺牛掰的,倒還有點可信度,可她夏淺淺那成績拿出來自己都覺得挺丟人,能不能上技校都是問題,竟然還能被翼中錄取,多玄乎。

“嗯…。”夏落落心情很好的捧著紙杯喝起來,隨便敷衍著。

夏淺淺也懶得說什麼,準備下樓去辦出院手續,又被夏落落一聲喊住:“喂,這個我吃不慣,你拿去丟丟掉吧。”說著便塞給夏淺淺一個手紙袋,夏淺淺就算不看也知道那是醫院的飯菜,住院這一個星期她從來不會吃,要是以前夏淺淺絕對會把飯菜丟在夏落落的臉上,然後咬牙切齒地罵一句:“雜碎。”可今天她發現自己提不起一絲力氣去丟去罵,一句話也沒有說,拎著袋子就走,最後竟然還輕輕地帶上了病房門,事後,夏淺淺也覺得自己矯情的有些誇張。

夏落落極其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夏淺淺,捏了捏手中的咖啡杯,若有所思。

出了病房,夏淺淺找了一個偏僻的座位坐下,扯開手紙袋,隨手打開醫院特製的一次性飯盒,半生不熟的白飯卡在喉嚨口難以下咽,果然是見鬼的難吃。夏淺淺惱火地將手中的飯盒砸在對麵的牆上,雪白的瓷壁上頓時被稀爛的菜色染成一種詭異的色調。

一個護士推著小藥車走過,鄙棄地瞪了瞪一旁的夏淺淺。“瞪你妹啊!”夏淺淺向她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不知道是不是用力過度,翻完之後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眼暈,以前黎貓貓老拿她翻白眼說事兒,說“你翻,你再翻眼珠兒都給甩沒了,就剩眼白了”,夏淺淺每次一聽準笑的樂吱吱地,一邊笑還一邊在想自己兩眼空洞發白的囧樣,那多神奇。

那護士估計也沒見過喜怒變得這麼出神入化的人兒,嚇嚇地扭頭就走,空氣中遺留下一股濃烈的西藥味兒。夏淺淺厭惡地皺了皺鼻子,胃裏風起雲湧地犯惡心。

夏落落說這是一種病,心病。

她和夏落落都記得十年前的夏天,在醫院燈影慘白的過道裏,親眼看著她們至親至愛的爸爸蒙著白布從手術室裏推了出來,那個麵無表情的白大褂塞給夏淺淺兩張薄薄的白紙要她簽字,旁邊的一白衣小護士怕她不認識字,貼心地告訴她這是死亡通知書,原來還平靜著的夏淺淺聽她這麼一說突然就哭了,雙手顫顫地在上麵簽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字體,夏淺淺從來沒有那麼憎恨過自己的名字,她甚至覺得那一刻自己就是罪該萬死的儈子手,殘忍地將爸爸送上萬劫不複的絕路,夏落落沒有哭,她根本來不及流眼淚就兩眼一黑沿著牆角昏了過去。而那個叫尤雙雙的女人在得知爸爸出車禍的事情後,帶走了所有的存款,甩開了一切的包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隻留下兩個親生的女兒和一棟冰冷冷的房子。

那一年盛夏,夏淺淺和夏落落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