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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慕容家的刑房,絕對比大理寺的水牢還要恐怖。

蓮花池下,地獄入口,無盡的甬道,腐屍味經年不散,腳邊,是森森的白骨。

在刑房深處,有一口血池,依地勢而建,受刑者流下的血水,往低處彙集,最後都流入血池。越往刑房深處去,陳年積血的惡臭味越不可擋,聞之幾欲作嘔。

慕容家的當家主母,慕容夫人,就坐在那血池邊上,眼也不眨的對他說:“你要想成功,第一件事就得學會笑。哪怕在你麵前的人殺了你全家,你也要能對著他笑出來。”

他抿唇不語。

慕容夫人語重心長:“這次的事,是你做得太魯莽。文宣帝縱然急怒攻心,冷靜下來也必然會調查公主失貞的原委,遲早會查到你身上。幸好我一早派人幫你打點幹淨,否則難免牽扯到慕容家。”

他終於低頭:“孩兒又給母親惹麻煩了。”

慕容夫人擺擺手:“罷了,自己去領罰吧。希望這次教訓能讓你記住,成大事者,切不可莽撞,急於一時。”

慕容夫人所指的刑罰,便是那血池邊的牆壁上,懸掛的一對倒鉤。幽冷的金屬刀鋒上,暗藏密密麻麻的倒刺,血腥味招來無數食人腐肉的蠅蟲,嚶嚶縈繞不散。

有人取下那倒鉤,成堆的蠅蟲呼嘯著散開來,又重新聚在周圍。

慕容瑛裏閉了閉眼,沉住一口氣。

他沒有運功抵擋,當尖刃劃破皮膚時,金屬的寒涼與血液融為一體,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血,也是冷的。

行刑之人略微施力,他悶哼一聲,月牙形的刀刃從他前胸穿過,又從後背透出,鋒刃上的倒刺帶出血肉模糊。

半晌,他終於鬆開牙齒,顫抖著喘息了一聲。待那穿骨之痛稍稍麻木,行刑之人又抓著刀柄向上一提,無數的倒刺隨著刀身拔出體外,鮮血啪啪的打在地上,再隨著那些汙穢一起彙入血池。

慕容瑛裏半跪在地上,鎖骨上方,兩個黑洞洞的血窟窿。他緊咬著牙,轉向慕容夫人的方向:“孩兒……謹記母親教誨。”

慕容夫人滿意的點點頭,起身離開了刑房。

黑暗腥臭的刑房,暗無天日。他終於支撐不住,趴在地上,任身上的鮮血汩汩流淌。

在來之前,示兒已經幫他包紮過了。如今被她問起這個問題,鎖骨處竟無端的又痛起來。

他回避她的問題,隻撿些瑣碎的和她說:“大雪下了三天了,你要多帶些保暖的衣物。這一路路途遙遠,越往北越是冷,自己注意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她自嘲的笑:“這一路算什麼,我要嫁到那裏,將來就得在那住一輩子呢。”

他不再說話,轉身已欲離去。

劉娡叫住了他:“無衣。”

初相識時,他在車如流水的鬧市中對她說:“無衣,我叫無衣。”

子曰無衣,與子同袍。

她知是假名,於是也嘻嘻笑著說:“那我叫初七。因為我是初七生的。”

情到濃時,他握著她的手,在她耳邊喃喃:“小七,小七。”

往事最不堪回首。

他停下來,連轉身都沒有,背影對著她。

她問:“從頭到尾,你對我有沒有過一點點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