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籠罩著灰白的雲,不時有細碎的秋雨淅瀝落下,使得馬蹄下的路麵微濕不燥,杜絕了揚塵的困擾。但正值微涼時節,蚊蟲猖獗,這又帶給路上的馬匹和行人以煩躁。
這次護送一位不同尋常的貴人去鹹陽,嚴冬本來是拒絕的,他自己身上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如此毫無準備地踏入大秦修行風氣最濃的城市不免有些倉促。當他聞到中間一輛馬車上傳出的驅蟲熏香後,他的不滿又增加了幾分。將士們頂風冒雨,雖然秋天沒有雪,但有風,你卻在馬車裏悠然自得。但想到程為民將軍近乎懇求的囑咐和馬車中人的身份,嚴冬便將心頭的那些抱怨壓了下去。
行路七日,一直風平浪靜,但這卻讓嚴冬的麵色越發嚴峻。他猜到了馬車上那名少年的身份,所以他知道這份平靜有多麼的不合常理。雖然這七天他選擇的都是不容易遭到伏擊的路線,但沒有一絲的風吹草動實在是太過反常。
在一片竹海之前,嚴冬抬起手阻止了隊伍繼續前進,下令就地紮營。
一位頭戴氈帽的商人騎著馬趕了上來,先是故意抬頭望了望天……
“今日無雨。”嚴冬不等那人作態之後再來發問,直接說道。
“那小將軍為何……”
“養足體力,準備戰鬥。”
“留城就在前方三十裏,城內有官道可以直通鹹陽。我們隻需正常趕路,穿過這片竹林,在天黑之前趕到留城,到那時便可高枕無憂。戰鬥又從何而起?我看是小將軍多慮了。”
“出家人愛打機鋒也善於藏鋒,你此刻嘲笑我多慮,便說明你內心早已十分看不起我。覺得我年紀小?認為我此刻多慮?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在邊城兩年,殺的人比你們四百八十寺中所有人加起來都多。我知道你們是佛宗修行大德,但對於局勢的判斷,你我是天差地別。”
嚴冬一口道破他們“出家人”身份時,商人便麵色大變,當聽到後麵嚴冬的斥駁,此人臉色更是難看。然而不待他有何辯解,馬車中便傳出一道聲音。
“將軍睿智,一切聽將軍安排。”
聲音空明深邃,使聽到的人都感覺心安神寧。嚴冬感覺叮咬他的蚊蟲都變得可親起來,甚至戰馬也不再煩躁地甩動馬尾,前蹄不停地在地麵輕踏著,仿佛隨時準備臥倒在地聆聽佛法。
嚴冬心下稱奇,卻怎麼也無法將這高遠到天邊的聲音與平日紮營時見到的清秀少年聯係在一起。
……
入夜,營地中人都沉沉睡去,但是營地邊的巨竹上依然有十幾名士兵睜大眼睛掃視著周邊,在邊城生死之間磨練出的習慣,使得他們對於黑暗的夜色充滿了耐心。
一聲輕響,像一塊木屑落在了木板上,在這嘈雜的竹海邊緣是那麼的難以捕捉,但訓練有素的邊城士卒可以捕捉。最外圍的三名哨兵輕輕滑下,從背後抽出蒙著黑布的鐵刀,在身後十多名同伴弓箭的瞄準下悄無聲息地向竹林裏走去。
“全部起來,準備戰鬥。”
三名士卒剛前進了沒兩步,一道如雷的吼聲便從竹林裏的黑暗中傳了出來。饒是身經百戰的邊卒,也嚇得虎軀一抖,差點扔了手裏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