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
宋允兒拜別父親,由於貼身丫環陪著往自己的閨房走去。
行至半路時,丫環突然變了臉迎麵就給允兒幾個耳光,寒冬臘月天允兒凍得麻木的臉龐抽抽地疼,她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丫環,好半天才吃力地說出一句話來,“小……翠,你……你為什麼打……打我?”
“打的就是你這個白癡!空長一副人架子,除了吃喝拉撒看看你還懂什麼?偏偏老爺偏心得緊,讓我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丫頭侍候你!真是倒了大黴了!現在本姑娘要出恭,你給老實在這兒站著,否則別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丫環小翠訓完宋允兒,當真就邁著匆匆碎步,一頭鑽進了旁邊的花叢裏。
宋允兒望著小翠離去的背影,傻愣愣地點了點頭,還真就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等小翠出恭回來。
全府上下都說宋家四小姐天生癡傻,不懂與人溝懂,其實隻有已故的大夫人真正懂自己的女兒。她的女兒不是傻,隻是不善言辭罷了,其實允兒除了不會表達外,心裏跟明鏡似的。
比如:宋允兒知道小翠此去並不是真的出恭去了,而是和二叔家的二少爺私會去了。
寒風料峭,吹得宋允兒手裏的燈籠胡亂擺動。
如今府上全由三姨娘執掌家務,最看不順眼就是年過十五歲芳齡,婆家仍無著落的傻小姐宋允兒了。
平日裏總叫一些丫環婆子給宋允兒吃剩下冷飯冷菜就算了,如今這寒冬臘月天,居然隻給宋允兒穿了一件薄薄的坎肩襖子。
可憐宋允兒一個孤獨地立在寒風中,小身子抖成篩子似的,渾身上下一片冰涼。
遠處,小翠正依偎在一個黑影的懷裏,兩人緊摟在一起不懼任何的寒意,那個黑影調笑著說:“你真舍得把你家小姐丟在那兒吹冷風,就不怕我大伯知道了,不輕饒你?”
“我才不怕呢!府上的人誰不知道,老爺最不待見那個傻小姐了,教什麼,什麼不會,隻知道吃,瞧她胖得都快是個豬樣了,要多討厭有多討厭!也難怪老爺一看到她就搖頭歎氣!你說這種白癡,老爺還巴不得她早點死了,免得浪費宋家的錢財呢?又怎麼會責怪我怠慢了她呢?”
接下來,小翠嬌嗔了一聲,又往黑影裏懷裏貼近了幾分,嬌喘著說:“我說二少爺,人家可是難得逮著這樣的機會偷偷和你幽會,別提那個白癡,行嗎?”
懷裏軟香酥骨的,哪個男人還能當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被邪念衝暈了頭腦的男女,更不會理會就在不遠處苦等的傻小姐的死活。
隻等兩人一番雲雨之後,整理衣衫抬頭,小翠這才驚悚的發現,“哎呀,那個白癡不見了!”說完,小翠一邊係衣裙,一邊跑。
她剛才嘴上說是不在乎,其實心裏還是瞞懼怕老爺的,老爺就算一萬個不待見傻小姐,可畢竟是他的肉骨不是,她若貪一時之歡害傻小姐有個什麼閃失?
下場不敢想了。
宋允兒提著燈籠,一雙晶瑩透澈的大眼睛,正東張西望,忽見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剛想喊‘父親’,但那道身影閃得太快,她未及喊出口而已,隻得連忙邁著有些蹣跚的步伐追了過去。
不知不覺,宋允兒追到了宋府的魚塘邊上,倘若夏天,這裏的荷花會開得很旺盛。當年,娘親還在世的時候,會經常帶她來這兒玩,所以,她對這片荷花魚塘有著一份深摯的感情。
走累了,允兒坐在了魚塘邊上。
借著燈籠的火光,她無意中看到了水影中模糊的自己。她的模樣長得太像娘親了,她竟然傻乎乎地把自己的倒影當成了死去的娘親,伸手一撈,水花濺起,弄花她臉上的妝容,也打碎了她映在水中的容顏。
“娘親……”她木訥地喚了一句。
突然有個聲音在她旁邊說道:“想娘親了是嗎?”
她連忙點頭,眼睛仍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水中的倒影,生怕水中的‘娘親’再消失,壓根沒心留意旁邊站著的那個人的模樣。
“想娘親就去找她啊!她就在這個魚塘底下,隻要你從這裏跳下去,就一定能和她團聚!”那個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再次響起。
宋允兒原本平靜如湖水般的眼眸底,卻驚奇地出現了一絲漣漪,“娘親……真的在……嗎?”她指著魚塘的水問旁邊那個戴著鬥蓬看不清長相的女人。
“是的!你快去找她吧!”鬥蓬底下,女人的嘴角劃過一抹陰鷙。
“撲嗵”一聲,宋允兒當真相信了旁邊女人的話,縱下身毫不猶豫地跳進了魚塘後,才發現水很深,也很冰冷。她的混沌的腦子裏,這才有了危機意識,雙手大力地撲騰著,想要浮上水麵。
可當她剛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上浮的跡象時,就有一根狀似竹杆之類的東西,抵在她的後頸那兒,將她硬生生往深水處送,與此同時耳邊隱約傳了父親熟悉的聲音,“你們無須搭救,此等傻女,留著隻會給老夫的臉上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