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吳大人正津津有味地品味早茶,在他手下任參政的孟無堅也不敢貿然打擾。倒不是怕吳大人怪罪,隻是怕衝了他的雅興。吳大人若是心情不舒暢,便會變本加厲地清潔。他若是把從沐浴更衣的環節重新推演一遍,就更不知何時能聽他們說正事了。
“孟參政,何事如此之急,就不能等一會公署裏說嘛?“吳大人吃過早茶,才命人把孟無堅和任平沙喚進來。
“大人,昨夜滿月發出紅光,今晨天上更現龍形雲,善觀天象的夷人說,因為有人擅挖神物飛花石,已經惹怒了神靈,五月十九將有大災降臨,屆時整個寧遠都會成為一片火海,然後被土石淹沒。請大人下令停止挖飛花石。“孟無堅懇請道。
“哈哈哈,這些,你聽誰說的?”
“大人,是小民聽說的!”任平沙道。
吳民戴瞥了一眼孟無堅旁站著的任平沙,“你聽說的?道聽途說的荒誕之言你也敢來報告?觀察星象,占卜吉凶,乃是欽天監的職責,若有異象,朝內自會有人通報過來。有無災禍,豈可信口亂講,若有人煽動軍心民意,敵不至而城內自亂陣腳,該當何罪?”
“大人,極北的夷人都說,如果有人動了山中的神脈,火山必定噴發,方圓百裏人畜不存,這傳說已經傳了上千年了,我們還是應該心存一些敬畏之心。”任平沙躬身說道。
“敬畏之心?若夷人相信的神真有神力,他保佑下的土地又怎會被我們漢人占領?哦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本來考取探花,卻因左臂殘疾被改為二甲最後一名的那個?聽說你仗著會寫點浮文巧語,就目中無人,與同僚交惡,惹了眾怒,被多人彈劾,才被貶於此做個驛丞。果然是形貌不端者心偏,你相信神明,就要問問老天爺為何廢去你一條胳膊,是不是上輩子作惡太多,哈哈哈!”吳民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孟無堅聽得吳民戴如此貶損摯友,氣的臉色一變。“大人,請勿做人身攻擊……”
任平沙卻毫不在意,笑著打斷孟無堅,道,“大人提點的是,這幾年極北在大人治下,政清人和,甘雨隨車。我本不應相信這荒唐之語,可告訴我此事的夷人說,這災禍在普降大地之前,神明已經用疾患提醒過父母官了。”任平沙躬身說道。
“你居然敢咒我!來人!”吳民戴大叫。
“大人,那夷人說你右肩疼痛,背疼難忍,是因為山神讓你體會被挖的痛苦,還說你夜裏常常盜汗驚醒,不思閨帷之事,是因為山神讓你晚上反省己過!”任平沙說道。
“放開他!那夷人的山神難道不知,並不是我派人去挖的飛花石頭嗎?”吳民戴又驚又怒,他這些疾病任平沙不可能知道,尤其是噩夢盜汗,還有無心行房,連大夫他也沒說過,莫非夷人真的說了什麼?
“那山神隻認父母官,有人在極北的土地開礦,大人要去勸說一下啊。如果不能及時阻止,不止是大人,所有百姓都要遭殃啊!”
“此事是皇上派人所為,我有什麼膽子阻攔?就算是什麼鬼神降罪,我能替皇上接受下來,也是我做臣子的一片心!“吳民戴向上拱一拱手,看了一眼旁邊的參隨。那參隨忙將這句記錄下來。
“你們不要再提了,下去吧。”吳民戴端起茶杯,立馬有小廝高聲說“送客!”
出了內衙,孟無堅就忍不住低聲抱怨道,“口口聲聲願意為皇上收罰,我呸!這個隻知斂財,不問民生的狗官!朝廷給的修壩,築邊牆的銀子,賑災的銀子,幾乎都被他貪墨了,肩疼背疼,真是太便宜他了!任兄,那真是山神說的?”
“哪裏?我們在門外候了那麼久,下人倒的藥渣我看見了,是舒筋止痛的,加上他不時聳動右肩,挺直脊背,應是那裏不舒服。書房那邊的路上一片落葉都沒有,兩房太太的東院門口有哈巴狗的糞便,說明他最近常住書房,沒怎麼去東院,我看見丫鬟從他書房中拿了中衣、床單和褥子洗曬,上麵都有汗漬,這種天氣還不至於燥熱到這種程度,八成是夜間做噩夢盜汗所致。”
“原來如此!他說挖山采礦是皇上的旨意,明日就是五月十九了,真的會有大災嗎?”孟無堅雖是任平沙的至交好友,卻夷人的預言卻也將信將疑。
“但願不是真的。”任平沙一不留神,撞到一個吳民戴的參從,兩人都絆了一下,任平沙連忙道歉。
那參從剛要發作,看到旁邊的孟無堅,才強壓了火氣,隻罵了一句“眼瞎!”
“你自己做些準備,寧可信其有。”任平沙道。
“知道了,此事非我們力所能及,你不要硬管!”孟無堅囑咐。
任平沙笑笑,上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