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地,自古被稱為魚米之鄉,經宋人南遷之後,愈發富饒,正所謂“蘇湖熟天下足”。也隻有在江南,遠離朝都政治中心,人民才能免於遭受政治影響,在朝中閹黨執政、人心惶惶之時仍享受著富足美滿的生活。
這時正是早市將開之際,太陽還將出未出,淡淡的晨光照耀下,街道兩旁的茶樓飯店的夥計都已開始排布門麵,收拾桌椅準備迎客。後廚的小廝也急急忙忙趕往河邊上,準備搜購新鮮的魚蝦。河岸上,漁家早就準備好了,都站在船邊等待買主的到來,他們用帽子扇著風,聽著船底倉中魚蝦撲騰的聲音,粗糙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然而並非所有漁家都在河岸邊等待買主,隻見一條漁船並不在岸邊停靠,搖搖晃晃徑直沿著河擺了下去。停靠的漁人們見了,都不禁露出豔羨的神色,有的歎息道:“唉,咱們可就沒有這趙老四的運氣。”
“是啊,趙老四找上這活,可真是不用發愁了!”
漁船上那人聽了,嘴角露出得意地笑容,卻並不停頓,繼續把船向遠處擺去。小船漸漸遠離了漁人聚集的所在,不久就看到前麵有一處大院,河道有一條支流徑向院中流去。漁人一擺篙,讓船沿支流繼續前行,來到大院的水門之前,隻見高聳的水門上方有一塊烏黑的匾,上麵寫著“林府”兩個大字。
水門前的岸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隻見這兩個人雖都穿著下人衣衫,但都微微發福,臉上泛著油光。兩人見漁船到了跟前,都笑著迎上來,道:“老趙啊,你可讓我們哥倆等的好苦啊。怎麼樣,今天有什麼特別收獲嗎?”
趙老四連忙賠笑道:“可勞煩二位了。今天我捉到了兩尾金色的錦鯉魚,還有些別的魚蝦,收獲比往日足,也多費了些時候。”說著,他將船停靠在岸邊,揭開底倉的木板,果見兩條金色的鯉魚活蹦亂跳,煞是好看,旁邊還有許多魚蝦。
“行,你今天收獲真不錯,等著領賞吧!”說著,這人一躍上了漁船,接過竹篙,待趙老四下船後,向裏喊了一聲:“開門!”,然後就穿過開啟的水門,將船擺進了院子。
院子內,隨著深入,河道越來越寬,轉過一個彎,便見眼前出現了一個湖泊。漁船卻一轉向,沿旁邊一條小河道劃去。再前進不久,河道旁出現了一座巨大的房子,隱約能聽到房子內滿是鐵器相擊的聲音,房子上方有幾根煙囪中升起一陣炊煙,原來便是廚房。
漁船一停在岸邊,立刻有一人人從房中出來,隻見他身材肥碩,個頭矮小,雙手環抱著一個裝滿水的大木盆,走路卻一點不拖泥帶水,很快來到漁船旁,放下木盆,露出一張笑眯眯的圓臉,隨手拿袖子一抹頭上的汗,道:“你小子倒是快呀,等什麼那?”
“是,是,這就好。”船上的人連忙答道,說著,他揭開船底倉上的木板,用漁網將裏麵的魚蝦全網了起來,倒進了一旁的木盆裏。木盆立刻沸騰了起來,水濺了一地,也濺了兩人一身。
那胖子卻全沒在意,他望著盆中的兩條金色鯉魚,砸著嘴笑道:“嘿嘿,這可不剛好,老爺昨晚喝醉了,還在醉仙亭睡著那,這鯉魚便剛好做醒酒的酸辣湯。”說完,從懷裏摸出一小錠銀子,交給一旁那人,道:“告訴趙老四,這是老爺賞他的,讓他以後用心好好幹,絕不會虧了他。”
且不說趙老四領賞,卻說這胖子又抱起了木盆,三兩步趕回了廚房,立馬命人收拾這些個新鮮魚蝦,自己則親自處理這兩條鯉魚,過程不再細表,不一會,酸辣湯做好了,其他人也收拾了幾個小菜,這胖子命眾人將每份菜分出一些裝在一旁備好的精致小碟中,自己則將湯舀出一些裝在碗中,又向其中加了幾大塊魚肉,一並放在一個餐盤之上。
這裏剛收拾好,從外麵走入一人,隻見此人麵色陰鬱,眼眉低垂,頜下光滑無須。他身上穿著錦袍,卻戴著一頂下人的帽子,顯得不倫不類。但這人一進來,廚房霎時安靜許多,幾乎每個人都默默閉上了嘴,隻有那胖子仍笑眯眯的,托起餐盤,上前道:
“哎呦,李總管,你可來的是恰到好處,這邊剛收拾好。你看,都是新鮮的魚蝦,剛做的菜還都熱乎,還有這專門給老爺醒酒的酸辣湯,用的是上好的金鯉魚,您快趁熱給老爺送去!”
李管家見了這胖子麵色也緩和了些,但仍不答話,從胖子手中接過餐盤,微微點頭算是答禮,然後徑直轉身,出門便大踏步直奔湖中心的小島而去。隻見他健步如飛,手中餐盤上的湯水卻一滴沒有濺出。他一直奔到湖邊,仍不減速,竟踏著水麵直接奔向了小島。仔細一看,才能發現水下有規律的釘著一排石樁,石樁上表麵僅略低於水麵。而李管家顯然相當熟悉,眼睛不看,每一步踏出都剛好踩在石樁上,很快便奔上了小島。
小島很小,中間是一座凸起的小丘,上麵鬱鬱蔥蔥栽滿樹木,環繞著小丘是一條臨水的環形走廊。
在李管家登島位置的正對麵,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向水麵延伸出去,岩石之上,有一座精致的小亭,亭上有匾,上書“醉仙”二字,字法飄逸俊雅,又為這小亭添了幾分韻味。
亭中央有一石桌,旁邊擺了四個石墩,桌上倒著一個酒瓶,瓶內已空。周圍不見有人,卻有隱隱的齁聲,仔細看才發現有一個人窩在橫梁上睡覺。此人體型健壯,穿著華貴,尤其使人難忘的是他一雙像極了女子的手,卻不是林山是誰。
此時,李管家也已沿走廊來到亭中,他徑直來到亭子中央,伸手拿起了倒在桌上的酒瓶,同時將餐盤放在桌上。隻見餐盤上的菜雖經過剛剛的李管家的飛奔,現在仍冒著騰騰的熱氣,各種菜香彙在一起緩緩飄散在空氣中,尤其是酸辣湯的刺激性氣息,讓人聞了都不自禁咽口水。
睡在橫梁上的林山也有了動靜,他停止了打齁,動了動鼻子,突然好像一個不穩從橫梁上掉了下來,然後,又不知怎的,林山突然就好端端的坐在了一個石墩上,揉著朦朧的睡眼,打著哈欠,又使勁抽動了下鼻子,打了個噴嚏。
李管家抬手將酸辣湯送到林山跟前,然後就退到一邊垂手而立。林山也不說話,端起酸辣湯,狠狠砸咂了一口。湯一入口,林山就一下睜圓了眼,眼神中也有了光彩,湯一咽下去,林山更是全身一震,長長呼了口氣,麵色也好了起來,又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問道:
“子仁啊,上次我問道長的話,可有回音了?“
“有了,信昨天才傳回來,但道長還是隻答了個‘忍’字。”李管家的聲音十分奇怪,音調尖利,聽了讓人很不舒服。
林山眉頭一皺,憤然道:“怎麼又是個‘忍’字?”
已經九年了,本以為朱月寧會馬上行動因此他早做好了準備在等,但這一等就是九年。開始他還欣喜於有更多的時間給他的孩子打下林府的印記,有更多的時間把他的孩子教養的更符合天煞孤星的樣子。但是,已經九年了,從四年前開始他便一天比一天焦慮——萬一朱月寧沒信呢?他們豈不是要搬石砸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