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和狄康從霓裳閣返回的時候,已經深夜,街上無人,天氣又寒冷,但巡邏的差役卻一波一波,絲毫不少。
兩人緩緩走著,肖青一言不發,眼神呆滯了一般。狄康發現,自兩人從公孫先生處出來開始,肖青就是這副模樣,失魂落魄似的。街上本就不該有行人,他二人又是這麼緩緩走著,不免讓夜巡的差役生疑,遇上查驗,隻好由狄康亮出使節的令牌,交涉一下。肖青則全然不管,自顧自走著,走著。
陳靖年其人到底如何,仿佛並不重要,即使暫時無法說明他刻意構陷肖牧,但至少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現在,自己的身世竟還有這一層糾葛,這讓肖青不隻是意外,簡直感覺如夢一般。
小郡主難道就是錦夕小公主麼?!他不敢相信,不過,姨娘本就深諳昌都內的形勢,自然對恭王府內的動向也一清二楚。按照她的說法,當年南陽侯府被查抄,小公主本是受了齊國太後的封賜,又有齊魏和親的重任,故而沒有被放逐。但還是被送到了魏國,因年紀尚幼,暫未納給四皇子安王為妃,故而先以義女的身份寄養在恭王府。譚文正夫婦竟然對她不薄,十年來,待如至親,皇族內也無人翻這舊賬,就稱之為小郡主,隻是改了譚姓。按照小王爺晴川的說法,年後,她豈不是就要嫁做王妃了麼?!
肖青心中無限感慨,但此刻,卻無人能說。
返回恭王府的客房,狄康在外間睡下。肖青獨自在燈下,從懷中取出一枚紅線編織的香囊,捧在手心細細撫弄起來。這香囊做工不甚精致,但他依舊視如至寶,時時帶在身上。當年侯府出事之前,錦夕送給他,雖顛沛流離十多年,卻從未離身!
十年過去,在這昌都城裏,遇到的竟還都是故人,可時過境遷了。肖青思忖著,徹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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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確實冷了許多。
城東的嶽記茶樓,位置偏僻,遠離大路,周圍米麵鋪子也都是小買賣,來往的人本就不多,茶客也是零星幾個。入冬以來,本就晝短夜長,再加上昌都府頒了宵禁令,一般人沒什麼事,也都待在家裏不出門了。這茶樓就更顯得冷清無人。
一挺轎子,在昏暗的夜色裏,在行人聊聊的街上緩緩而行,穿了小路胡同,慢慢落在嶽記茶樓門前。一個戴著麵紗的姑娘,邁著碎步跟在一旁,四處張望,似乎並未發現什麼,於是,輕聲說著:到了。
轎簾掀開,一個包裹嚴實的黑衣身影閃了出來,不多停留,匆匆進了嶽記茶樓一旁的偏門。
二樓隻有兩個茶客,在中庭圍著炭火爐子,嘰嘰咕咕。說的無非就是最近昌都城裏的幾宗案子,各個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好像那些富商們損失的錢,都落到了他們的口袋一樣。那姑娘遠遠瞟了他們一眼,感覺沒什麼異樣。於是,那黑衣身影趕忙趁此閃入一側的隔間。那姑娘反而不急不忙,在隔間外緩緩坐下了。她摘下麵紗,看起來精明利落,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但眼神舉止中,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淩厲和果敢。
“姑娘,又來了?”一個弓背老者在一旁給她倒上茶,嘻嘻笑著,眼睛卻向隔間掃了過去。這姑娘眉頭微皺,掏出一錠銀子塞在他奉茶的托盤上,卻不說話。這老者立刻撤回眼神,用手一抹,那銀子已經被他收在了袖子裏。
“等姑娘吩咐。”這老者低聲下氣。
“這年關將至,寒冬臘月的,外麵又不太平,還是早點打烊歇著吧。”姑娘緩緩說道。
這老者嘿嘿一笑,點點頭。走到那兩個圍爐烤火的茶客前麵,“天色晚了!現今官府又管的緊,二位明日再來吧!”口氣卻不似剛才那麼和氣委婉。兩個茶客雖不情願,嘴裏嘀嘀咕咕,但也還是起身下樓了。
大概半個時辰之前,隔間裏已經先來了一位客人。塞上風雨樓的少樓主,昌都城裏沒有幾個人認識。但這茶樓,他卻已經來了不止一次。他之前一直安靜地等著,等這個黑衣身影的出現。
“煙兒又在攆人了,”他笑著說。
黑衣身影已經褪去頭巾和麵紗,露出一張俊俏的臉龐。正是恭王府的小郡主,外麵畢竟有點冷,她雙頰還凍得有些發紅,可這依然不礙她的美,甚至更平添了一種冰清玉潔的味道。錦夕一邊給這少樓主倒茶,一邊淺笑著說:“不用管她,她精明著呢。”
“這兩天府裏有什麼新動向麼?”少樓主問道。
“親王一直都在籌備大閱的事,年底了,到府裏走動的地方官員很多。二哥已經安排好了麼?”錦夕問道。
她對麵的,的確就是當年齊國南陽侯韓平藩的二兒子,韓錦程。但此刻,卻已改了姓名。
錦程輕輕搖頭,“還有幾個關鍵之處。”
“如何講?”
“倒也不難,隻是時間問題。幸好有成王和朱全安幫忙。”說起這兩個人,錦程帶著一絲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