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花開了。”
這是我從715出來後,接到的第一通電話。
手一抖,我十多年人生中的第一件奢侈品,以完美的拋物線形式,回到了大地媽媽身邊。就像當年我們坐在明亮整潔的教室裏睡覺,親愛的物理老師砸向我的那個粉筆頭一樣,準確無誤。
老師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繼續捧著那本磚頭一樣厚的書,念字。教室很亂,在短暫的安靜後,右邊的小情侶繼續旁若無人的秀恩愛。我愣愣的看著那個花了好幾千大洋的,號稱速度如飛,雙卡雙待的智能手機。就這麼結束了自己的曆史使命,恢複了自己的本來麵目——一堆玻璃渣子和不到三兩重的廢鐵。
那一刻,我首先是肉疼,然後是疲憊。
葦花不是花,是一種草。而且不是一般的草,是那種很長很頑固,可以用來做掃帚的草。我還記得那年哈利波特剛剛火起來的時候,我們一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興衝衝的跑到河邊,每人摟了一背簍回家,放大太陽底下,就在那曬。並堅信總有一天,自己也能做出一把霸氣酷炫的飛翔掃帚。
結果壯誌未酬身先死,這事兒被大人們知道後捅了大簍子。那年整個夏天的蛐蛐聲,誰都沒聽見。就聽我們一群難兄難弟,挨家挨戶的鬼哭狼嚎。
葦花其實是一很普通的草,有水的地方,那家夥就跟瘋了一樣的亂長。每年長幾波,一到秋天放把火燒幹淨,來年又長的綠瑩瑩的。當年我們這些沒見識的孩子,堅信‘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說的就是葦花。
但在我們715,葦花是難得的珍稀物件。其實也沒什麼特殊原因,大西北嗎,本來就死裏缺水。715又極其偏遠,偏遠到什麼程度呢?從小到大,別說河,我連一點小溪流都沒有見過。那塊根本不是住人的地兒,人隔壁的都住綠洲,就我們715不一樣,偏偏在沙漠中心眼上。
渴的沒辦法了,怎麼辦呢?引水唄!好在715背靠祁連山,組織上就派人,從那邊強行把雪水給注過來了。
小時候,我爺爺閑得沒事幹,就坐在大院裏講故事。一說起這個事,那眼淚,流的嘩嘩的。說社會主義好啊,共產黨好,解放軍和人民那是真的魚水情。我那時候綽號傻蛋,就記得問:“爺爺,魚長什麼樣?”
“這傻孩子,沒見過魚遊還沒吃過魚肉嗎?”爺爺氣的一拍蒲扇,恨鐵不成鋼地對我說,“就你每周吃那貼著紅標簽的罐頭,那可不就是魚。”
“哦。”我瞬間就沒了興趣,原來那油乎乎的東西就是魚。水我明白了,是解放軍叔叔。那魚絕對說的是爺爺,我怎麼會是魚呢,我剛在澡堂搓了背,幹淨著呢。
“你啊,得虧是生在了我們715。”爺爺搖著頭,慢悠悠的說,“以後別想著出去了,老老實實待著吧,你這輩子成不了大器。”
“嘿,我是您親孫子啊爺爺。”我控訴的喊道。
715小,老一輩還成,我們這些一生下就沒出去過的孩子,都沒什麼見識。新鮮海鮮是絕對沒吃過的,連肉都大部分是罐頭裝的。畢竟水就那麼多,養活人都困難,哪能養活什麼家畜。我們那有個老太太,不知道從哪搞來的雞苗,養活大了。也不吃,光買蛋,見年下去掙了不少錢。倒也沒人惦記,在715,錢其實沒什麼價值,反正你也出不去。
到了所謂的大城市後,才知道715的範圍,可能和一個區差不多。雖說小是小,可該有的都有。什麼警察局,法院都齊活。就是人員配備,和一般的城市不大一樣。打個比方,警察局裏是什麼?警察啊!可715的就不是,是衛兵。都五壯三粗的,時刻胸前掛著槍,真槍實彈的那種。
小的時候,我們都見過死刑犯被押出去的場景。
那時候管的嚴,715是進得來出不去的地方。不知道什麼原因,老有人想往裏進的,更多人是想往外跑。外麵都是沙漠,哪跑得出去啊。逮回來就是死,逮不回來,一個人在沙漠裏瞎轉悠,也未必能活。
7歲的時候,我們一群小孩都跟著一個孩子王。那哥們是條漢子,膽賊大,有一年腦子抽風,背著一挎包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