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來得分外的早。
但南江的暮春和初夏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界限和區別。
分不清是春天的還是夏天的雨珠淅淅瀝瀝,綠了山嶺,綠了田野,也綠了池塘。
隻是桃花泛紅又飄落,人們才依稀覺出春天已過,然而夏又匆匆。
黃昏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黑夜,網一般罩住酣睡的東京城。
楊戩死了,韋昌輝亡了,摸扭屁股的金中和賣胭脂粉的木風榮任安王顯千歲和福王倫千歲,上遊又連連拔城陷陣,高枕何必複憂愁?
夜深沉,一個黑衣黑袍黑布裹頭的影子幽魂般出現在東京城街頭,專揀小巷和僻靜的道路走。
偶爾不得已非走大街不可的話,便貼著壁根徐徐前行。
最後,影子在翼王府後牆根站了下來,警覺地朝四下看看,從懷裏掏出一團帶勾爪的細繩,抬手往上拋去。
啪!輕輕一聲響,勾爪掛住了牆的脊梁。
這人雙手抓住的一頭拉了拉,試試勾得牢不牢靠。
然後滿意地籲了一聲,再次打量周圍的動靜,握住繩子蹭蹭幾下上了牆頭。
這人騎在牆的脊梁上收起繩子,燕子般輕捷地飄落到翼王府花園裏。
翼王書齋。
韋一笑正挑燈夜讀。
但他意馬心猿,怎麼也收不攏散亂的思緒。
突然一陣陰風吹來,燭火抖忽忽顫了幾下,猛抬頭,看見南王張石剪手站在排窗邊。
翼王惶惑地喊道:“石王,你不是早在戰亂中甩衣升天了麼?”張石飽含悲怨地看著他,長歎一聲。
“石王可是從高天境接引小弟走出迷津的?”“高天境?時至今日你還相信有高天境?——那不過是我和三個號召會眾的一種手段罷了。
嘻嘻。
韋一笑博覽群書,難道竟不知叢莽深處狐狸高叫大楚興、陳勝王的典故?”“石王,小弟眼前又如何是好?”一團煙霧從張石腳下升起,南王在霧氣中幻滅了。
“石王,石王!”韋一笑一躍而起,張開雙臂追了上去。
“哈哈哈哈!”——血淋淋的楊戩擋住了韋一笑的去路。
“四哥!四哥!”韋一笑伸出手,痛苦地說:“倘若小弟早來一步,四哥也不至慘死在韋昌輝狗賊刀下。
”楊戩陰鬱地冷笑道:“韋一笑你自己都差點難逃斧鉞,還能救我?”“不。
”翼王帶著失望的悲聲說:“小弟能說服三哥的,隻是遲了一點。
”“遲了——一點?”楊戩陰慘慘地笑著:“就遲了一點?哈哈,問你的三哥去吧。
”楊戩消失的地方,又出現了那個黑衣黑袍黑布裹頭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