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
四周都是人海,禁軍威武羅列,這裏即將有人人頭落地的地方,場內充斥著圍觀百姓的竊竊私語。
兩名禁軍將一個身戴重鐐的男子押上法場。男子的身軀高大挺拔,身上散發著一種王者的氣魄,灰敗的囚服和沉重的鐐銬都掩不住一分一毫。
刀斧手準備就緒,隻等待行刑時間的到來。周圍鼎沸的人聲中不時傳出幾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肅親王軒轅宗灝是已故先帝的第七子,當今聖上的皇弟。早年隨先帝征戰四方,也曾為大秦的建立立下卓越功勳。如今卻落得如此淒涼收場。他是自秦朝開國以來,第一個被處死的宗室皇族。皇族即使犯下了謀逆之罪,也就是在囚室中一杯毒酒賜死,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街問斬亦是對犯人尊嚴的淩辱踐踏。
當年的少年英雄卻落得身首異處的慘淡收場,這就是覬覦皇位的下場,真是可惜了……
軒轅宗灝抬起頭,冬日稀薄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上麵的傷痕觸目驚心。他現在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氣宇軒昂的肅王了。唯有他的眼神依然是堅毅的,深邃的眸子在陽光下宛如黑色的寶石,亦如當年那樣堅定而落拓。
頭頂,一隻海東青盤旋在天宇,轉瞬間又衝上雲霄。
白雲散開,露出淡藍色的天空。
午時已到,監刑官終於發出命令;“行刑。”
他突然在人群中看見一抹纖細的身影,目光相撞,女子絕色傾城的臉上掛著點點淚光……
是她!
她不是在三天前就隨阿魯離開上京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裏?
他平靜無波的眸子裏在瞬間湧出許多情緒,柔腸百轉,又隱隱透著擔憂……
而隻是瞬間的對視,他猛地將目光移開,隻是在心底一遍遍的念她的名,蓁兒……蓁兒……
他以為她已經遠離……她不該再出現在這裏。
蓁兒,從此以後,他們隔著的便不止是跨不過的國恨家仇,而是……生與死。
刀光閃過……
鮮紅的血,衝向蒼白的長空,她的世界也在刹那間被染成了鮮血的紅色。
時間仿佛凝固,四周鼎沸的人聲在一時間竟像潮水般褪去,而又有一個人的聲音穿過光陰的縫隙飄入她的耳中……
“沐蓁,你以為許我一句來生就能將我打發了?”
“喝了這杯酒,你就是夏國的王妃,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從此以後,你我互不相幹。”
“亡國的女人,名節與生命隻能選擇一樣。你帶著凝昔回去,就算趙諶相信你,你憑什麼以為天下人都會相信你是個例外?”
“我不會放你走,我怕失去你,更怕你會放棄自己……別走,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我會對凝昔視如己出,隻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趙諶在做了皇帝後就遙尊你為皇後,而你用了八年的時間,終於讓我對你徹底失望。帶著你女兒現在就離開,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
耳邊,是他的聲音,穿過光陰的縫隙,她用力地想著,他們過往的點點滴滴,他的聲音零落在風裏,越來越輕,越來越遠……
她在他的王府裏生活了整整七年,他一至尊她為正妃,亦從未納過妾侍。盡管在這八年裏,她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底線,從未給過他任何希望,就連她的女兒,也沒喚過他一聲‘父王’。可他還是對她那麼好,對她和另一個人的孩子視如己出。他將她強留在身邊整整七年,直到三天前他預知自己的命運,終於肯放她和女兒離開。
離開的時候,她不曾想過他的結局會是這樣,以為他是真的對她失去了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