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陰〔前〕篇
凡外邪挾水而動之證,列於此篇,計二十七法。(據舒本校增)
一、少陰之為病,脈微細,但欲寐〔也〕(是指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狀態。)。
【鄭論】按此乃少陰提綱也。脈微細者,陽不足而陰有餘也。陽主開故寤,陰主闔故寐。寤則從陽,寐則從陰,故知邪入少陰也。
【闡釋】本條是少陰病的脈證提綱。少陰病,可分為直中與傳經兩種:寒邪直接侵襲少陰,一開始就是少陰證狀,為直中;由他經發病而邪傳到少陰的,為傳經。傳經則以從太陽傳來的為多,此因太陽與少陰相為表裏,二者關係密切,太陽受病時,正氣旺者,邪就在太陽而解,正氣不足者,邪即乘虛而陷入少陰;其次亦可從太陰傳入。少陰病是全身性虛寒證,較太陰病的脾胃陽虛更深一層,而為心腎陽虛,一派陰霾之氣,彌漫內外,故有四肢厥逆,惡寒踡臥,下利清穀,精神困倦等嚴重的陰盛陽微現象。但少陰之本屬陰而標屬陽,既可從陰化寒,又可從陽化熱,所以少陰是有寒化熱化的區別,也是有熱證的,後麵將敘述。
二、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
【鄭論】按既雲少陰病,而脈(尚浮)〔當沉〕,雖有發熱,焉知非真陽外越乎?然麻黃附子細辛,固屬少陰之法,學者總要審其發熱之原委,或有頭痛、身疼,或無頭痛、身疼,畏寒甚否,又審其色之青白,舌之黑幹潤黃,口渴之飲冷飲熱,小便之青長短赤,便得用藥之道,庶不致誤,原文反發熱三字,不可忽略,此髒係根蒂之所,不得草草讀去,務宜細心。
【闡釋】少陰病,當無熱惡寒,鄭氏曰:“反發熱三字,不可忽略”。反發熱者,邪在表也,脈沉為少陰裏證,此即太陽與少陰同病,故其治療方法,既不同於太陽,也不同於少陰,但又不離乎太陽和少陰。三陰必以溫經之藥為表,麻黃以解太陽少陰之寒,細辛、附子以溫少陰之經,俾外邪之深入者可出,而內陽亦不因之外越也。
麻黃附子細辛湯(校補)
麻黃二兩(去節)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細辛二兩。上三味,以水一鬥,先煮麻黃,減去二升,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渣,溫服一升,日三服
【方解及其應用範圍】
惡寒發熱,無汗而脈沉,是表裏同病,故用麻黃以發汗解表,附子以溫經扶陽,麻附配伍,可使體力增強而表邪易解,並使汗出表解而無損於心陽;更益以細辛配麻黃,專走少陰,而助麻黃辛溫發散。三者合用,補散兼施,雖發微汗,無損於陽氣矣,故為溫經散寒之神劑。本方傷寒論治少陰病反發熱脈沉者。鄭氏用此方治忿嚏不已,治腰痛難於轉側,及周身皮膚浮腫、內冷身重三症,亦係取其溫經散寒的作用。筆者經驗認為本方治療慢性咽炎、喉炎有很好療效。因少陰經脈循於咽喉,挾舌本,故咽喉疼痛痹阻,屬少陰病者甚多,辨證無誤,皆藥到病除。又本方加幹薑、桂枝、甘草,可治寒邪入裏,表裏同病,惡寒發熱,口不渴,全身倦怠無力,但欲寐。時時背部惡寒,小便清長,咳甚痰多,全身骨節疼痛,項強,心累,手足酸軟無力之咳嗽、哮喘,傷寒虛弱之咳、喘,以及因傷寒引起之各種疾病數十種,屢獲顯效。
三、少陰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就是舌麵潤,口不苦,舌質不絳,唇不幹絳,不渴。),其背惡寒者,當灸之,附子湯主之。
【鄭論】按背惡寒,口中和,證似太陽,而非少陰,何也?太陽行身之背,惡寒乃太陽提綱,此以為少陰者,太陽底麵即是少陰,少陰寒甚,溢於太陽地麵,故惡寒而見於背,是亦裏病及表之驗也,故灸之,主以附子湯,皆是助陽祛陰之意也。
【闡釋】此節乃少陰陽虛寒盛的證狀和治法,采用艾灸之法與湯藥配合施用。灸法用於回陽救急,應灸膈俞、關元等穴,方劑用附子湯,亦取其溫經散寒,補益陽氣。
附子湯(校補)
附子二枚(炮去皮破八片)茯苓三兩人參二兩白術四兩芍藥三兩。上五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渣,溫服一升,日三服。
【方解及其應用範圍】
本方以附子名湯,目的在於溫補元陽以散寒邪,人參回生氣之源,再加茯苓、白術健脾利濕,芍藥和血,同奏溫經逐寒,益氣健脾之功,為少陰固本禦邪之方也。本方推廣以治虛寒性之神經痛、肌肉痛、風寒或風濕性關節炎,或類風濕性關節炎,少腹寒涼隱痛等病證,都有療效。
四、少陰病,得之二三日,麻黃附子甘草湯微發汗,以二三日無裏證,故微發汗也。
【鄭論】按少陰病,雖雲二三日,並未現出病情,統以麻黃附子甘草〔湯〕微發汗。又雲無裏證,是邪在表分,而非少陰證也,明甚。原文含含糊糊,未知所從,不敢強解。
【闡釋】本條和前二條相互聯係,相互發明,皆為少陰初病,未見吐利逆冷諸裏證,先行發汗,預防裏證之治法。後者病勢較輕較緩,故以甘草易細辛,去細辛之辛散,益以甘草之甘緩,相機施治耳。鄭氏謂:“原文含含糊糊,未知所從,不敢強解”。似非確切之論。
麻黃附子甘草湯方(校補)
麻黃二兩(去節)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甘草二兩(炙)。上三味,以水七升,先煮麻黃一兩沸,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渣,溫服一升,日三服。
【方解及其應用範圍】
本方即前麻黃附子細辛湯去細辛之辛散,加甘草之甘緩,此少陰感寒之微發汗法,也是溫經發表的方劑,用以微微發汗以治療病勢較輕的少陰兼太陽表症。近人推廣以治陽虛體質之感冒,寒邪侵入少陰之咳嗽、咽喉痛等證。
五、少陰病,欲吐不吐,心煩,但欲寐,五六日自利而渴者,屬少陰也。虛、故引水自救;若小便色白者,少陰〔病〕形悉具。小便白者,以下焦虛,有寒,不能製水,故令色白也。
【鄭論】按陰邪上幹,故欲吐而不吐,以致心煩,但欲寐者,少陰之征,五六日,自利而渴者,氣機下泄,腎氣不充於上也。虛、故引水自救,學者於此,當以飲冷、飲熱判之,舌苔之幹、潤判之。因邪熱自利之渴者,當以救腎水為急,因虛自利之渴者,當以救腎陽為先。至小便白,下焦火化不足,虛寒之的候,可以無疑也。
【闡釋】久病之人,小便黃者,陽氣未絕於內也。至下焦虛寒,不能製陰寒之水,不受陽熱蒸化而小便反白,故知久病而小便白者,皆危候也。少陰病形悉具者,指脈微細而沉,利不止,厥逆,幹嘔而煩。上有虛熱,下有實寒,法當用白通湯治之。然遽投熱藥,上有虛熱相拒,則水藥必將傾吐而出,故需用苦寒之豬膽汁,及鹹寒之童便,引之下行,乃能盡白通湯之力而收其效。但令腎水得從溫化,蒸氣上行,則心煩燥渴可愈,下行之小便,亦將色變矣。
六、病人脈陰陽俱緊,反(出汗)〔汗出〕者,亡陽也,此屬少陰,法當咽痛,而複吐利。
【鄭論】按少陰乃封藏之所,脈現細微,乃是本象,今所現者緊,而反汗出,是陽亡於外,上逆而為吐,為咽痛,陽既上逆,而下部即寒,故見自利。
【闡釋】太陽傷寒,脈陰陽俱緊,是浮而緊;少陰病,則陰陽俱緊,是沉而緊,此為寒邪已直侵少陰。陰證本不當有汗,現在反見汗出,此陰寒太甚,陽虛不能固外而從外脫,則上為吐,下為利。由於陰寒極盛,虛陽上浮,故咽痛,此類咽痛,大多不紅不腫,和實證咽痛完全不同,此為假熱真寒證。治以白通加童便、豬膽汁以回陽固脫,則諸證自愈。
七、少陰病,脈微,不可發汗,亡陽故也;陽已虛,尺脈弱澀者,複不可下〔之〕。
【鄭論】按脈既微,本非可汗之證,汗之必亡陽,故曰不可發汗;陽己虛,而尺脈又見澀,澀為血少,更不可以言下,此係根本之地,明示人汗、下之非法,當慎之也。
【闡釋】此節指出少陰病不可汗、下。然僅以脈來定少陰病,似不妥當,必須結合少陰證其它證狀來判定。少陰病,其脈微,為陽虛,當溫之;尺脈弱澀者,尺主下焦,弱主氣不足,澀主陰不足,亦當溫。此條本為少陰禁汗禁下而設,故不言治。然溫經補陽之附子湯之類,即可治也。
八、少陰病,下利(者),若利自止(者),惡寒而踡臥,手足溫者,可治。
【鄭論】按利止而手足溫,陽未盡也。若利止,手足逆冷不回,陽已絕矣,生死即在此處攸分。
【闡釋】下利、惡寒、踡臥是陰寒極盛,下利停止而手足轉溫,則中陽未絕,此乃陽氣回複陰寒去而裏和,所以說其病可治,但可治並不等於勿藥可愈,投以大劑四逆湯類,可以克日奏功。
九、少陰病,惡寒而踡,時自煩,欲去衣被者,可治。
【鄭論】按少陰惡寒而自煩,欲去衣被者,真陽擾亂,陽欲外亡、而尚未出軀殼,故為可治。若去衣被,而汗出昏暈者,陽已外亡,法在不治。
【闡釋】鄭氏謂:“欲去衣被者,真陽擾亂,陽欲外亡,而尚未出軀殼”。實則此為陽氣來複與陰邪相爭,陽氣獲勝的現象,故曰可治。若再投以麻黃附子細辛湯,則諸證可早日告愈。
十、少陰病,脈緊,至七八日,自下利,脈暴微,手足反溫,脈緊反去者,為欲解也,雖煩下利,必自(止)〔愈〕。
【鄭論】按脈緊,是病進之征,至漸自利,脈暴微,手足反溫,是陽回之驗,陽回雖見下利,必自愈,所患者手足不溫,脈緊不退耳,既已退矣,又何患乎?
【闡釋】鄭氏謂:“手足反溫,是陽回之驗,陽回雖見下利,必自愈。”少陰病脈緊為裏寒盛,自下利,脈暴微者,陰寒內瀉也,是邪氣從下而解;手足轉溫,是陽氣複。正複邪退,乃病有向愈之機矣。
十一、少陰病,身體痛,手足寒,骨節痛,脈沉者,附子湯主之。
【鄭論】按脈沉者,邪在裏也,其人身體骨節寒痛,是脈與病合也,主以附子湯,亦溫經祛寒之意也。
【闡釋】本條主要是陽氣虛弱,故脈沉,邪在裏也。陽氣虛衰,不能充達於四肢,所以手足寒;正由於陽氣虛弱,陰凝之氣,滯而不行,留著於經脈骨節之間,故身體痛、骨節痛。鄭氏曰:“脈與病合,主以附子湯,亦溫經祛寒之意也”,是正確的。
十二、少陰病,吐利,〔手足逆冷〕,煩(燥)〔躁〕欲死者,吳茱萸湯主之。
【鄭論】按吐利而致煩(燥)〔躁〕欲死,此中宮陰陽兩亡,不交之甚者也。夫吐則亡陽,利則亡陰,陰陽兩亡,故有此候,主以吳茱萸湯,降逆安中,是的確不易之法也。
【闡釋】陽明證的食穀欲嘔,厥陰病的幹嘔吐涎沫,和本條的吐利,都是屬於虛寒證,皆可用吳茱萸湯治之。吐利,手足逆冷,而煩躁欲死,誠如鄭氏所說:“陰陽兩亡,主以吳茱萸湯,降逆安中,是的確不易之法。”手足逆冷與煩躁,乃因嘔吐繁劇所致,與真陽欲絕之四逆煩躁,根本不同。嘔吐由於寒邪犯胃,胃中虛冷,故用吳茱萸湯以驅寒溫胃,降逆止嘔。
吳茱萸湯方(校補)
吳茱萸一升(洗)人參(三兩)生薑六兩(切)大棗十二枚(擘)。上四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去渣,溫服七合,日三服。
【方解及其應用範圍】
按吳茱萸湯一方,乃溫中、降逆、補肝之劑也。吳茱辛溫,乃降逆補肝之品,逆氣降而吐自不作,即能補中,肝得補而木氣暢達,即不侮土;生薑為治嘔之要藥,其辛溫與吳萸同聲相應,合大棗之甘,能調胃陽,複得人參甘寒,功專滋養脾陰,二土得補,皆具生機,轉運複行,煩躁自然立止。筆者曾用本方治厥陰幹嘔吐涎頭痛之症,屢用屢效。近人推廣用以治療胃腸炎、慢性胃炎和胃酸過多,都能使症狀緩解或痊愈。
十三、少陰病,下利,白通湯主之。
【鄭論】按少陰下利,下元火衰也。主以白通湯,亦溫腎助陽,陽回利止之意也。
【闡釋】鄭氏雲:“主以白通湯,亦溫腎助陽,陽回利止”。是正確的,但語焉不詳,特為之補出。此條屬少陰虛寒下利,從方治推測,用幹薑、附子,則知本證亦屬脾腎陽虛。腎中有真陽,為一身陽氣之本,脾胃為中陽之本,脾腎之陽俱虛,則陽氣不能達於四肢,所以必有脈微細、惡寒、四肢厥冷等候。加蔥白取其急通上下之陽氣,本證較四逆湯證嚴重,去甘草者,恐甘草緩薑、附之性,反掣急救回陽之肘,所以棄而不用。
白通湯方(校補)
蔥白四莖幹薑一兩附子一枚(生,去皮,破八片)。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渣,分溫再服。
【方解及其應用範圍】
附子大辛大熱,火性迅發,無所不到,為回陽救逆第一藥品,能大補腎陽。幹薑辛烈溫散,能蕩盡陰邪之阻滯,迎陽歸舍。用蔥白而曰白通湯者,能通陽氣以破陰,此扶陽散寒止利之劑也。本方能通調周身上下之陽氣,為治陽隔於上之要方。筆者曾用此方治療高燒不退,以及慢性咽喉炎,取得滿意療效。患者雖注射針藥而燒不退,蓋此乃真寒假熱,陽隔於上也。
十四、少陰病,下利,脈微者,與白通湯;利不止,厥逆無脈,幹嘔煩者,白通加豬膽汁湯主之。服(後)〔湯〕脈暴(脫)〔出〕者死,微續者生。
【鄭論】按下利而用白通,直救其陽也。其脈暴〔出〕者,脫之機也;其脈微續,生之兆也。
【闡釋】少陰病,下利脈微者,宜附子湯回陽以消陰。而用白通者,鄭氏說:“直救其陽也”。但服後利不止,厥逆無脈,幹嘔煩者,此陰盛陽虛的程度相當嚴重,陰盛隔陽,湯藥被陰邪所格拒,並非藥不對證,所以仍主白通湯,加入鹹寒苦降之豬膽汁、人尿,取其反佐作用,使熱藥不致被陰寒所格拒,以達到回陽救逆目的。服藥後其脈暴出者,正氣因發泄而脫也,故死;脈微續者,陽氣漸複也,故生。
白通加豬膽汁方(校補)
蔥白四莖幹薑一兩附子一枚(生、破八片)人尿五合豬膽汁一合。上五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渣,內膽汁,人尿,和令相得,分溫再服。若無膽,亦可用。
【方解及其應用範圍】
本方即白通湯加人尿、豬膽汁。白通湯之解見前。加人尿、豬膽汁,引陽藥達於至陰,而調二氣之格拒,通上下之陰陽,此方即《內經》反佐之法也。故證見寒極格熱,幹嘔而煩不受熱藥,下咽即吐者,則為白通加豬膽汁湯證。推廣以治霍亂吐瀉之症、中風卒倒,其他暴卒及脫陽之症,皆建奇效。
十五、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為有水氣,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嘔者,真武湯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