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07 不許你再讀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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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你再讀書”

趙春暉就在那大穀場的門口徘徊,因為他實在放心不下他的像一朵剛剛開放的鮮花一樣的慧琳。

然而,那兩個平端了上著尖利的刺刀的步槍的民兵卻像如臨大敵一樣對他虎視眈眈,見他不肯離去,不時大聲地嗬斥他快點離開。

良久良久,大約過了半個鍾頭,慧琳才終於從裏麵出來了。

趙春暉發現她很有一點不對勁:他剛剛伸手一抓住慧琳的手,發現慧琳的手竟然顫抖得那麼厲害;而且慧琳的牙齒居然也哆嗦得“噠噠噠”地敲響。

趙春暉想看看慧琳到底怎麼了,可是由於天太黑什麼都看不見。

趙春暉連忙問慧琳:

“好好的你!到底怎麼啦?”

“沒事,也許那個倉庫裏頭太冷了。”好久好久,慧琳才幽幽的說。

趙春暉還要問,耳邊傳來了他的擔任生產隊長的大鍾叔叔通知開會的喊聲:

“喂——,大家注意了!今天晚上各家各戶,男男女女,都到人民公社時期做大食堂的地方開會,鬥私批修呀!”

當大鍾叔叔的聲音從村莊的這頭響到村莊的那頭,慧琳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對趙春暉說:“不要多想,你也開會去吧。”

趙春暉一把拉住慧琳:“走,我們一起去開會去。”

可是,慧琳卻猶豫了猶豫,對趙春暉說:“我感覺肚子有點隱隱的不舒服。娘在家裏,我回去歇歇再去開會吧。”

“你去吧。去晚了要扣工分的。”慧琳柔聲的對趙春暉說。

趙春暉說:“慧琳,還是我送你回去再來吧。”

慧琳小鳥依人般柔聲地對趙春暉說:“回家就這麼幾步,還有娘在家裏呢。”說罷慧琳用手推了推趙春暉向那個開會的地方走,自己邁步向回趙春暉家裏的那條巷道走。

在以前做過人民公社公共食堂的那座上下連著的兩個大堂屋裏,已經燃起了兩大堆熊熊的火。白天剛剛才砍下來的栗樹木柴,剛剛扔到那大火堆裏,隻是滋滋地幾聲輕響,稍許吐出幾縷白煙,便接上了火熊熊的燃燒起來。

當趙春暉靠近火堆旁時,那熱熱的火苗竟然烤得他的臉龐有點辣辣的痛。

那些在人民公社時期大煉鋼鐵中沒有被砍掉而僥幸存活下來的兩三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參天大栗樹,在通宵達旦的漫長的鬥私批修中,一點一點地燃燒殆盡,最後變成了一點點白色的灰燼。

熬夜熬到趙春暉艱難地撐開他的難以再睜開的眼皮時,也許已經是到了下半夜的兩三點鍾了的時候,趙春暉發現那個鬥批改工作隊隊長的一雙鷹隼一樣陰狠的目光正在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他的聲音也讓人聽起來全身都要打起雞皮疙瘩:

“在當今階級鬥爭的社會裏,每個人的身上都刻著階級的烙印。別以為你是貧農的兒子,你就幹幹淨淨,像一顆洗得白白淨淨的白菜!要這樣想,你就大錯特錯了!別以為你出身貧下中農家庭,我就剃不了你的那個頭!還是那句老話:不聽我的話,哪怕你擔擔能挑起一百八十八,我也要叫你的褲子打疙瘩!”

“褲子打疙瘩”是這裏的一句本地方言,意思是讓你窮得吃不上也穿不上,褲子上補丁摞補丁,最後連補丁都無法再打,隻能將那些破舊的地方結成疙瘩繼續穿。之後他還說了一些什麼,可趙春暉幾乎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在趙春暉的耳際反反複複震動著他的耳膜的,就是那一句:

“哪怕你擔擔能挑一百八十八,我也要叫你的褲子打疙瘩!”

“哪怕你擔擔能挑一百八十八,我也要叫你的褲子打疙瘩!”

“哪怕你擔擔能挑一百八十八,我也要叫你的褲子打疙瘩!”

那個時代,農民們吃不飽力不足,並且因為是出集體工,經常是“出工人等人,做事人看人.”能夠為了集體生產擔擔都挑一百八十八的人可以說是天下少有的大公無私的人了。有力氣為大集體出工出力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在那個鬥批改工作隊隊長流露出來的意思裏,不僅價值觀被徹底扭曲,而且那種做法分明就是一種十惡不赦。

那天夜裏散會的時候,那個工作隊隊長用了陰沉沉的聲調宣布:鑒於趙春暉的不打結婚證就結婚,讓趙春暉到公社去學習鍛煉五天。

趙春暉的心裏暗暗叫苦,誰都知道,去了公社不光要做苦力,生產隊還不給記工分。如果長此以往,那趙春暉就真真正正要褲子打疙瘩了。

散了會,雞都已經叫過了二次,趙春暉才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家躺到床上。慧琳長長歎息了一聲,說:“弟弟,沒有想到我愛你卻害苦了你。你沒有錯,錯的應該是我呀。”

趙春暉默不作聲,隻是用自己的手臂緊緊的攬住了慧琳。

慧琳還要說,趙春暉攔住了她:“天快亮了,睡一會吧。說不定那個家夥明天也會用什麼法子來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