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年少，隻是見他生的好看。卻沒想到……”梅行燈垂下頭，狹長的丹鳳眼裏一片灰暗，低沉著聲音，“沒想到，我會對他動了心。”
離笙抬手遞過絲帕，垂下眸子，眼底閃過一絲暗光。
“……人妖終歸殊途。”
“我知道，可我克製不了我的心啊……”
梅行燈強撐著半邊身子，低低地咳嗽起來，離笙輕拍他的背為他順氣。這樣的親密舉動，好像又讓他們回到了九重天上，像初時那般親密無間。梅行燈順了順氣息，又絮絮地說了起來。
在他十二歲那年，頭次登台。不愧是承了那人的衣缽，一曲《霸王別姬》豔驚四座。下了戲台，他滿心歡喜地跑去找星野。
“星野，我，我，唱得可還好聽？”
“嗯。”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梅行燈心裏如同調了蜜糖。他早已是情事懵懂的年紀，何況是身處這是非頗多的梨園之中，人情世故，懂得自是比其他少年要早些。
“……星野，我，我，我心悅於你。”
唐突地說完這話的梅行燈臉紅的燒到了耳尖，他低著頭，等著對方的回答，可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響。他羞澀地抬眸瞄了眼坐在椅子上看書的男人，有些失落。
“行燈，人妖殊途。”
冷冰冰說完這話的星野變回了銀狐的模樣，跳上了專屬於他的窩，閉上了眼睛。梅行燈有些受傷，可一想到戲文裏那些千回百轉的故事，就安慰自己下次繼續努力。
可是，卻不成想，他再也沒有下次了。
第二天一早，晨起練功的梅行燈找遍了園子，都沒有找到星野。梅行燈哀哀切切的大哭了一場之後，就病了。
因為一場大病，他師父尋遍了名醫聖手，都沒有辦法，因為這心病還需得心藥醫。那些個大夫隻能用方子調理他的身體，卻解不了他的心疾，為此也落下了病根。之後的日子裏，他每日照常登台唱戲，卻再也不肯唱那些個情情愛愛的戲折子了。
他師父說他這唱戲啊，是唱出名堂了，可是他在這戲裏，卻是沒了魂。他知道這些理兒，但他的心早已死了，又如何能唱出感情。
“癡兒，當初我就不該讓你把那禍害帶回來，生生害了你這般好的苗子。”
落下了病根的身體總是弱了些，每次一犯病，他那妙人兒師父總會在一旁恨鐵不成鋼地內疚。
而他呢，隻能裝作沒有聽見。因為，遇見星野，他終歸是不悔的，他這一生，因為這個人而圓滿了。
離笙將手中茶盞遞了過去，梅行燈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眉眼微垂，斂去那些情意，啟唇敘說著，聲音平靜之下，卻又掩藏著絲絲縷縷的顫抖。
“我本以為，我這一生再也，再也遇見不到他了。卻不曾想，再次見他，會是那樣一副光景。”
輕輕吐出這句話，梅行燈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一隻手撐著床邊，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疼痛不已的心髒，無力地扯出一抹苦笑。
“我是……真真未曾想到啊！如果早知道，我……”
話未說完，孤傲的男子胸腔裏透出壓抑地聲音。離笙知道，眼前的男子他哭了，曾經身為上神的他不知眼淚為何物，現今卻為了一個妖留下了眼淚這種於他而言，虛無縹緲的東西。
“……”
本還想說些什麼的離笙，選擇了閉口不言。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到眼前這個此刻脆弱的男子。但他覺得，此刻安靜地坐著，不言不語，對梅行燈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