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貞種了一輩子的地,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被人種在田裏。
泥土熟悉的腥味拚命往鼻子裏鑽,癢癢地讓人想打噴嚏,不過她必須忍住,因為頭頂的兩個人正在拚命往她身上蓋土呢。
“媽,她、她真沒氣了?”黑漆漆的夜幕下,顧盼娣笨拙地揮舞著比她還高出一個頭的大鏟子,腦門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幹活熱的還是嚇出的冷汗,“剛剛在房裏還好好的跟我吵嘴呢,怎麼會……”
她怎麼知道一直都那麼膽小怕事任欺負的嫂子,居然二話不說地就在自己麵前尋了短見。想到這裏,顧盼娣咬住嘴唇使勁搖搖頭,不,這不關自己的事,是她自己做了醜事心虛。小姑娘兩隻麻花辮被晃地散開來,左邊辮子上綁著的漂亮紅頭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個死丫頭,你親老娘還能唬你?”陳水鳳手上的動作不停,沒好氣地斥了她一句,“一瓶百草枯能藥死十頭豬了,不信自己去摸!”
“不、不,我不去!”顧盼娣連忙搖頭,聲音都發起抖來,她連看都不敢往土坑裏多看一眼,哪裏還敢去摸,“媽,埋好沒,我們快回家吧。”
月黑風高的,夜風一吹身上就直打顫,顧盼娣整個人抖地跟篩子似的,多想一頭鑽進被溫暖的被窩,再拿厚厚的棉被包住頭。但她不敢自己一個人走夜路回去,隻能又往自己娘身邊湊了湊。
陳水鳳目光沉沉地盯著那個土坑,一雙三角眼眯了起來,壓低了聲音罵道:“現在知道怕了,逼死人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你這急赤白臉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了!”她這二女兒相貌好人也機靈,就是做事太莽撞,自己不過出門拿壇酒的時光,她就把二兒媳婦給逼死了。
“還不是她自甘下賤勾引野男人,我這是做好事成全她……”
“你還敢說!”陳水鳳把土鍬往地上用力一戳,顧盼娣就不吭聲了。
嘴上雖然這麼教訓著,但陳水鳳覺得女兒做的沒什麼不對,誰讓那醜八怪家裏用了那樣的手段讓她進了自家門,死得早也活該。這麼想著,她手上的動作更快了,眼不見為淨,趕緊把這埋好了走人。
一抔抔黃土從頭頂傾灑下來,已經埋到脖子了,林四貞斜靠著黃泥胚倒在坑裏,腦殼子暈暈的還沒搞清楚狀況。那天她不過多去仙膳房裏討了兩塊瓊花酥,值班的仙藥園裏莫名其妙就少了一株精心培育的仙葩。她的上司南燭上仙大怒,當場下令判罰她下畜生道輪回十圈,他憤怒的咆哮聲還言猶在耳呢,怎麼自己突然變成植物了?
腦袋疼地像要裂開來,林四貞偏了偏頭,借著朦朧的月光低頭打量了一下,腦袋下麵連著軟趴趴的兩隻手臂,軟綿綿縮在大紅色的衣裳裏,雖然底下的被埋住了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自己有身子有腿分明是個人形,而且估摸著隻有十歲左右,因為手腳太小才顯得衣服大地不合身。
為什麼會把一個活人埋起來,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兩個人的聲音,怎麼越聽越覺得有些耳熟?林四貞還沒想起到底在哪裏聽過這兩把聲音呢,又一撬濕潤的土混著幾條蚯蚓蓋在了臉上,直接把沙粒嗆進了鼻子裏。
“咳咳咳,我沒死!”可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活埋呀,林四貞掙紮著叫到,但是口裏吐出的隻有輕微的“嗬嗬”聲,跟風聲融在了一起。
“媽,我咋、咋聽到下麵有聲兒呢。”顧盼娣都快哭了。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留意動靜,一點的風吹草動在她聽來都跟□□似的,林四貞發出的聲音簡直嚇死人。
陳水鳳正在想怎麼把這事善後,被她這麼一打斷,一巴掌拍在她腦袋上,不悅地罵了起來,“作死啊你,瞎嚎什麼魂,就是沒死俺也能把她弄死。拿出平時的機靈勁兒來,回去以後就說你沒見過她,要是露了馬腳讓你爸知道,俺也救不了你!”她又使勁往坑裏填了兩大鏟土,估摸都埋住了,趕緊拉著顧盼娣往前頭的房子去。小孩子魂魄輕,別沾染了穢氣,再說大半夜的要是被人看見了也不好交代。
“哢嗒”,兩人還沒動呢,野地裏清脆的一聲響,配合著新起的土堆顯得特別詭異,顧盼娣再也忍不住“啊!!!”地尖叫了起來。
林四貞發誓,那響聲真不是自己弄出來的,傻子都聽得出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善類,要是她們發現自己還活著,說不定就真的要被活埋了。所以她隻小心給自己留了個出氣的孔,一動不動地趴著,哪裏還敢弄出動靜來。
陳水鳳眼疾手快捂住了顧盼娣的嘴,扭頭看著已經填平的土坑,啐了一口,“死了都不省心的東西,林四貞你再敢不消停,俺就一把火把你燒的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