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四望,天與地共一色白,細細絮絮的雪花飄飄灑灑,這對於生長在南方且鮮少外出的她來說,是新奇的景色。心靈上的陰鬱似這世間紛擾皆被潔白的精靈掩埋,來年,是否一切都將會被洗滌淨化重煥新機?
這樣想著,嘴角微微上揚,掌心向上,欲托一片瑩晶,凝神所視之物卻如電影裏播放的慢鏡頭般動作著,以至於她能清楚地看到它慵懶優雅地旋轉,冰涼的觸覺從掌心傳來,尚未細品,眼前已另換一景。
對著突然出現的小徑靜默,說不清是不是被那新嫩的葉色所惑,她舉步朝小徑深處走去,時不時停下來逗弄兩旁的春枝花苞,兜兜轉轉間,又現另一方景像。
幽然小徑竟被她轉出一處古香古色的院子,場麵,嗯,還很壯觀。
滿院子黑鴉鴉一群人,她側首眯眼細瞧著,發現雖衣著發飾各有不同,但或站或跪的皆是男人,人數約摸二十來個。發盤於頭頂,類似電影上道士發型的男孩立於兩側,餘下八個束半發的男子跪在院中央,年齡從三十到十幾歲不等,神情各異,有那眼睛溜溜轉的,也有麵色平靜卻鼻尖冒汗的,有搖搖欲墜卻被旁邊的人用手托著的,而頭排隻跪著一個,也是眾人裏衣著最光鮮的,垂著眼簾,麵帶肅然。
屋裏不斷傳出女人忽而拔高時而拉長的淒叫聲,摻雜著好些婦人的喊聲,丫鬟似的女仆清水入血水出的忙進忙出,很容易讓人弄清這是女人生孩子的場景。
隻是……
她視線來回打轉,琢磨著一群男人為什麼要在產婦的院子死寂一片地跪著,還沒來得急參透個中玄機,便被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給打斷思緒,接著看到一個女仆衝到門口高喊著“君婦生了個白胖姑娘!”
鬼使神差般地回頭盯著那領頭的男子,隻見他猛得閉上眼睛,本垂在兩側的手捏握成拳,指節發白,兩個身著紫衣的男子從旁邊站著的隊列裏走了出來,伸手欲扶他起身,在觸到他手臂的那一瞬,他似被驚醒般地睜開眼,眼底是滿滿的歡喜,人還未站穩,已急急開口,“快,到滌心園告與太公,我們李家有後了。”
他話音剛落,有幾名女仆近乎同時的拔腿向同個方向跑去,就是他所說的“滌心園”了吧。
又見他叫其餘男子起身,哥哥弟弟地喊一通,有被他叫回自已院子休息的,有被他安排差事的,聲高卻不慌亂,井井有序地給底下的人指派各種差事,那模樣,一看就是個久居上位的領導者,雖把他稱呼為男子,也不過才二十的模樣,嘖,真不簡單。
一個高壯的婦人急急步入院子,欠腰給那男子彙報她的安排,向誰誰家報喜,在門口擺了什麼東西,有哪家送了禮該回他什麼禮,男子雙手攤在身側那兩名紫衣男孩肩上,靜靜聽著那婦人的回話,在最後指正幾點,就打發那婦人離去。
而她呆呆地看著婦人離去的背影感歎著,那名婦人居然是這一家的總管哎,難怪長得比男人還壯……
接著隨那男人進屋,看他打賞那些接生婆,又細細交待幾個奶娘喂養嬰兒應該注意的事,又對房裏幾個老媽子提點產婦應該注意什麼什麼,看他細心無比地講這講那,她再次體會什麼叫目瞪口呆,一個年輕的男人,居然比她一個女人還了解這些事……
估計在現代上過育嬰課的準奶爸們,都及不上他幾分吧。
令她奇怪的是,盡管他諸多囑咐,卻不見他進產房看產婦,隨即想到,古代貌似男人在女人出月子前是不能進產房的,據傳會衝撞了男人,不吉。她一撇嘴,具有性別歧視的迷信思想。
不過像這類產前產後的善後事宜,不都是家裏女性長者經手麼?這家人還真奇怪。看這男人的樣子,產婦應是他的妻子,又想到剛才跟他兄弟相稱的幾名男子,她更加不解,兄弟的妻子生產,為何家中的男性成員皆跪在產婦院子呢?集體祈禱?
產婦不能看,那嬰兒總可以抱出來瞧瞧吧?可看那群人的神色,好似都沒這個打算,她再次看向那名男子,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想看一下孩子?雖說是個女兒,但也是自家的骨肉,再怎麼不喜,總歸得看上一眼吧?
且,她剛要是沒聽錯的話,他可是說了句“我們李家有後”吧?
古代說的“有後”一般指的是生產了男嬰,他怎麼將這詞套在女嬰身上了呢?再看他們歡喜忙碌的樣子,又不像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可又怎麼不見那幾個兄弟提出要看嬰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