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耀星點綴蒼穹,月光映下,在護城河的水麵上泛起粼粼澄光,岸邊垂柳跟隨輕輕微搖,撩撥著水中夜影。
三更鑼響,岸邊驛站的小門“吱呀”一聲輕開,一中年男子送行醫大夫與小廝出門,待二人上馬車遠行後才又返回屋中。
穿過正廳走進內間一閣,看看躺在床上的女子依舊未醒,便吩咐丫鬟吹滅那角桌上的瑩燭,示意其好生看護後便出門離去。
丫鬟為她掖了掖被角便到角桌上趴著,躺於床上的女子睜開眼又合上,聽著外麵又響起不休輕吵,她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才一日的功夫,是吵第多少遍了?”
林夕落……
她微微張口默念這個名字,隨即臉上綻出苦笑。
這是莊周夢蝶?還是噩夢成真?
連續三日都夢見一身著鳳冠霞帔、背後利劍刺胸、口嘔鮮血的女子而驚醒。
可最後一夢再睜開眼時,卻是躺在這古梁雕床之上,縱使不停的睜眼、閉眼也沒有回到現代、沒回到她的那個蝸居;
縱使再睡、再醒也都能看到那十二三歲的小丫鬟在旁伺候,還有此身父母在外噓聲爭吵和嚶嚶泣聲入耳。
魂牽夢繞,一堆雜亂信息湧入腦海,她才知道,那身著嫁衣被刺死之女與現在之身乃是同一人,相州福陵縣令之女:林夕落。
而她如今的病狀乃是因為一早護著六歲的弟弟躲開車駕隊伍跌倒在路邊,昏過去至今未醒。
不是未醒,而是她不願醒來。
醒來如何麵對此身父母?如何麵對那六歲的弟弟?如何麵對這陳牆壁瓦、青石磚地、綾羅綢衣,還有這掛著不明死因的身份?
她閉上眼睛,回想著另外一個世界,那位愛好酗酒的父親不知何時能發現她的離去?她的離去是否會讓他痛徹心扉的改掉酗酒的惡習?不會再醉到連家都找不見吧?祖傳的雕刀不會再被他當成開酒瓶的用具糟蹋的慘不忍睹吧?
如若他能改掉這些惡習,她願意舍身離去……
在這床上躺了許久,她已知無論再如何幻想,都無法回到她渴望的現代,哪怕那曾是她厭惡的生活。
想起前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讓命運女神牽著你的手走,否則,她就會拖著你的腳走……她如今的願望就是二字:活著。
閉上眼,眼角滑過一滴淚,過往的辛酸哀苦統統就此揮去,再睜開眼,她抖著嘴唇微念出聲:
“我叫林夕落。”
*****
二日一早,林夕落醒來時就感覺身旁有人,微睜開眼就見一婦人在床邊垂頭守著。
這便是她的母親:胡氏。
臉上原有的典雅風韻因熬夜浮上一層蒼白疲憊,那雙杏核眼微眯微閉,眼周因流淚過多浮起的紅腫仍未褪去,手裏握的帕子濕潤未幹,顯然是哭了一整宿。
林夕落的心裏湧起一股暖。
子欲養而親不待,林夕落上輩子生下時母親就因難產離世,從未享過母愛是什麼,這輩子忽然有這樣一人為母,她這副模樣讓林夕落忍不住喚出一聲娘。
“娘。”林夕落沙啞出聲。
胡氏一怔,目光下意識的看著她,先是上手摸著林夕落的額頭,看她的眼睛睜著,驚愕的臉上立即添了笑,“你醒了?”
未等林夕落點頭,胡氏的眼淚瞬間的掉了下來,趴在床上抱著她便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