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歸黃土我歸沙(2 / 3)

落花紛飛,半箋花香,飲一闕淺照生活,瑣憶千年緣,千年結。緣因你死去,心隨風逝去,原來生活是不會停的沙漏,流年似水,記憶猶新。逝去的,留戀著,憂傷間,捧一把塵埃將情感埋葬,把這份安暖放進靈魂。望來世,再與你牽手人生,共度心緣。

龔鼎孳總以為,先離開的會是自己。因為那麼愛她,怎麼忍心留她一個人在這塵世——世事無常。這一生,他隻想與她做一對平凡夫妻,將一生一世都交付給江南,江南的長廊清風,杏花煙雨。看夕陽晚照,聽淮水湯湯。就這樣活到白發蒼蒼,再一起慢慢老去,慢慢老去。

為了這份平淡的相守,龔鼎孳的一生都在努力。或許世人不理解他,認為他從來都不是忠君之臣,但這有什麼關係?今生隻願顧橫波一人可以知他、懂他,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也不過是讓心愛的小女人有一個溫暖的家。這渺小的心願,終不得圓滿。他能做的就是珍惜與顧橫波在一起的時光,看著她從紅顏到白發。

然而,那一年,他們沒有過完秋天。

夢隨風萬裏,幾度紅塵來去,天涯盡頭看流光飛去,不問何處是歸期,欲將心事付瑤琴,弦斷誰與聽?一紙素箋,在落寞天空下守候飛鳥的翅膀,淺笑迷離間,依稀是誰的聲音駐足窗前,將我的名子輕喚?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苦;一葉葉,一聲聲,點滴到天明。

康熙三年,年過半百的龔鼎孳一人,落寞地寫下了《中元為善持君忌辰禮懺六如禪師以詩見慰和答二首》:

歲歲香燈憶水濱,慧光應不墮幽燐。

獨憐愛海何時竭,每到西風泣淚新。

窮生誰悟來去因,妙偈頻寬病後身。

世相總空難盡遣,斷腸歲月白頭人。

世間有太多的東西讓人無從把握,亦如相約到白首的誓言,如此這般的散了,淡了,遠了。執一闋清詞,墨韻成殤,瘦了流年。兩個人的承諾,刻骨了兩個人的煙火。

從此,星月不相見,山水不相逢,歲月白頭,空留斷腸人。

康熙五年,龔鼎孳具疏乞歸葬母,順便攜帶顧橫波的靈樞回鄉歸葬。好友閻爾梅、杜濬、紀伯紫等人專程前往廬江,參加了葬禮。閻爾梅描寫當時的情境道:“丙午之秋客廬江,秋雨平溪水瀧瀧。素車白馬冠蓋集,執紼來登被九堂。禮成哀止設賓筵,垂楊院靜河池煙。霓裳舞衣粉黛濃,步搖環珮響玲瓏。將歌未歌絲竹颭,中有人兮高聲喚。吳歈齊謳南國多,鳳嘯龍吟君不見。芳蘭紫莉繞珠屏,郇廚佳臉五侯鯖。惠泉露洗北園茶,官揀潦葠湛雪花。暫撤賓筵列兩旁,豹紋錦裀布中央。傳語滿堂客滌耳,喧囂不動肅如霜。”

回眸一生,太多的離別愁緒,太多的紛紛擾擾。此刻,終找到屬於自己的一方淨土,靈魂安息長眠。陪葬的也許不是江南的煙雨、落花,但是亦有小橋、流水,就這樣結束吧,幾度風花雪月,幾度悲歡離合,都悄然成人間最美的絕塵愛戀,靜靜走遠……

此外,還有專門為顧橫波作的《桃花城挽詞》:

金台鐵井路茫茫,千裏秋帆引妙光。

七夕才過星不見,滿天明月苦牛郎。

月霽雲收萬色空,蟾光莎樹碧玲瓏。

依稀仙子臨妝態,花影虛留寶鏡中。

栭葉空山落一聲,西風蕭瑟最關情。

夜來吹冷芙蓉帳,寂寂秋牗月獨明。

共誰歡笑共誰愁,生死相憐二十秋。

恰好歸來箏笛浦,月明三滿忌辰□。

(眉以七月十五日卒,今七月十五恰已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