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停靠在城北車站,我平抑了一陣回鄉的甜柔而苦澀的心情,抱起濤濤,頂著窗外的嚴寒,望了望灰色的天空,大步下了車。
城北火車站規模並不大,但連接火車站的進站路卻修得非常氣派。這條高等級公路連接火車站與A縣至N市的高速路,是A縣的一大門戶。著名的城北爛尾樓,那座曾經讓我流血,讓我入獄,讓我逃亡,讓我——讓我帶著數以億計的鈔票重新回來的城北爛尾樓,孤獨地聳立在寒風中,黑黑地寂寞,洞開的施工洞和沒有裝玻璃的落地門窗,似乎在向天訴說著什麼。
這座樓見證過一場冤案,也差點拖死建築一公司,差點讓我那個禿了頂的,喜歡糟蹋“毛”字的肥肥的老板!
“爛尾樓,你遲早會是我的!”我心裏喃喃地道。這次回來,即使一點用處也沒有,這座樓,老子也是要收購的!
剛一下車,徐婷便迎了上來。
我看見了徐婷,但我的目光卻凝視著她的身後!
是的,她的身後!
那不是我日思夜想的嫂子和延兒嗎?
嫂子,她穿了嶄新的羽絨服,辛苦地抱著延兒,靜靜地站在獵獵的寒風中,鼻子和臉凍的緋紅。她望著我,眼神裏滿是陌生與疑惑。
我眼含熱淚,呆呆地站著不動。我的心中永動著悲哀與痛苦,委屈與怨憤,過去的種種不幸,因為嫂子的出現全集於心頭。我想大哭,想大叫,想奔跑,想飛翔,但我最想的,是一頭撲進嫂子的懷抱,像延兒一樣,埋頭於她溫暖的胸懷,向她訴說委屈……
然而我什麼都不能做!
我定定地看著嫂子,忘記了和徐婷親熱。嫂子也定定地看著我,似乎終於從我的眼神裏看出了我過去的影子,她嘴唇動了動,但什麼都沒說出來。她隻是讓她晶瑩的淚水洶湧於她的臉頰,滾滾滴落在延兒的身上,滴落在腳下的塵埃。
徐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嫂子,總算明白了過來。她一把從我懷裏接過濤濤,在我背後掀了一把,輕輕地道:“快去抱抱延兒……”
我朝嫂子走了過去!
嫂子也朝我走了過來!
延兒定定地看著我,他已經認不出我這個叔叔了。
“嫂子……”我哽咽了。
“哎!”嫂子抽噎著,朝我狠狠地點著頭,“小……”
聽嫂子要喊出我的名字,我連忙用眼神製止了她:“嫂子,我是你兄弟蕭克的戰友夏石,見到你很高興!”
我說著自己聽了都想哭的話,伸出雙手,要去抱延兒:“這是延兒吧,來,叔叔抱抱!”
延兒見我這個陌生的叔叔要抱他,竟然一扭身將腦袋扭到了媽媽的懷裏,將背朝向我,不予理睬。
我知道延兒已經不認識我這個整了形的叔叔,並不介意。但嫂子卻很惱火,她嗔罵道:“延兒,不許對叔叔沒有禮貌!”
“嫂子,算了,延兒這是認生,誰叫我……”我悲哀地咽下了後麵的話,左右看了看,感覺身邊到處是熟悉的人,到處都可能出現暗探。
“好了,咱們回家吧,別站在寒風裏說話,冷呢!別把我們的倆寶寶冷壞了!”徐婷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連忙提醒道。
“是啊,先回家吧。”嫂子也道。
“回家?家在哪?”我想起家,心裏有種酸甜相揉的感覺。
“暫時租了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知道你要帶濤濤來,我就把嫂子請來了。嫂子是來給我們帶倆小寶寶的!”徐婷朝我眨巴著眼睛,似乎告訴我,嫂子是來當保姆的,你小子少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