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入院以來,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那個鐵籠子,當囚犯的滋味實在太糟糕,現在重獲自由,何其快樂。有時我們快樂到什麼也不做,就隻是臉對臉並躺著,也不說話,無盡的傻笑。
可當我靜下心來,發現了牆角還有另外一隻狗!
我對她有種奇怪的敵意,她的眼神也並不友好,完全在模仿我的動作,嘴角帶著嘲笑。我專注地看著她,左右擺頭,上下抬腳,她也同時做一樣的動作,我向她示威,猛地將前腳壓低,這在電視裏是瑜伽動作,她也弓起身子拉長後背,表示一點也不怕我。
她激起了我的鬥誌,為了保護我的家,我向後退兩步,開足馬力向前衝去,她也後退一步,向我跑來,哐當一聲,我與她相撞,跌倒在地板上。
我重新振作精神,一躍而起,高聲吠叫,低聲警告,她凶巴巴地看著我,也張開嘴巴衝我示威,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裏。
主人跑過來探究竟,我正在齜牙咧嘴,上氣不接下氣,她卻笑的彎下腰去,指著對麵的狗狗對我說:“百度,這是鏡子。裏麵的是你自己。”
我搖搖頭。自己?我重新走到鏡子跟前,“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自那以後,我經常走到鏡子前麵,去觀察那個世界,跟那個“你自己”對視一段時間,後來我發現,“你自己”所在的那個世界被封鎖了,他無法出來,兩個世界太相似,她一直在模仿我,對我沒什麼實質的傷害,也就不再去注意。
小白的眼睛日複一日有了光彩,但活動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死亡的侵蝕,一點一點從他腰際爬過去,並不急,悠然自得地在他身上延伸,卻絕不肯放過他。
又到了小白去醫院檢查的時間,但他躲在床下撒嬌,怎麼都不肯去,主人也不再強其所難,大概也是心力交瘁,喂完我們吃過午飯,她躺在床上慢慢睡去。
我伸了一個大懶腰,也去了夢裏神遊。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到小白在叫我的名字:“千百度,醒一醒,醒一醒。”
我正睡眼朦朧,依稀看到小白身上長出了美麗的新絨毛。
他凝視著我,輕聲說:“千百度,你願意靠我近一些嗎。”
我靠過去,他的身體很柔軟很暖和,黑黑的鼻子有點幹燥,他用舌頭舔舔我的臉,悄悄說:“遇到你,遇到新主人,我已經覺得很幸福。千百度,告訴你一件事,我不再恨了。”
我笑了,如釋重負:“嗯,我媽媽曾經說過,不要怨恨,世上還是善良的人多。”
“千百度,我累了。”小白趴在那裏,下巴枕在自己交迭的前腳掌上,雙肩低垂,那條失去知覺的尾巴竟然輕輕甩了幾下,他緩緩地說:“小時候,聽我媽媽說,一條狗死後,可以轉世為人,但必須要獨自經曆一段黑暗而孤單的旅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