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逃離這種混沌狀態,卻一直掙紮著要起身。聽上去,護士小姐是在說我呢。

舌頭濕濡濡、軟塌塌不聽使喚,耷拉在我嘴角,整個身體都失去了自主權,我仿佛是一塊大肉擱置於板上,任人觀賞。聽她們說,我是內傷,現在麻醉藥還在發揮作用。

她俯下身子仔細地觀察我,自言自語地說:“還是要幫你找找她。”

她想撫摸我,我看得出,但她的手,好遲疑,好像怕什麼,不敢觸摸我的頭部,隻在我背上遊移。她說道:“加油吧,無論如何要好起來。”

我側頭看著她的身影,一時心血來潮,竟對幸福有些向往,記得不久前第一次見她,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現在,我湧起隨她一起走的衝動。

她對醫生說:“在找不到它的主人之前,費用我來負責,暫時給它取名為千百度。”

千百度。陌生而奇怪的組合,我的第一個名字。

她走後,小護士跟另一個醫生小聲嘀咕:“孫醫生,對這個狗狗好點吧。”

孫醫生大吃一驚:“這話從你嘴裏出來可真不容易,你一向對這裏的狗不怎麼關心。”

小護士說:“我說出來你要保密,今天晚上我請你吃大餐,我從它的衣服口袋裏翻出500塊錢,可剛離開的這個祝小姐並不知道。”

我清楚那錢的由來,但難以訴說。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人們是通過什麼標準來判斷我們動物的,是不是我長的太醜,或者我不夠溫順,或者是因為我曾經流離失所,因此沒有人願意要我?

自我出生,就不斷在旅行,從一座房子到另一座房子,從一個領養人過渡到另一個領養人,這樣的生活充滿了冒險,卻十分寂寞和惶惑。

我的情況時好時壞,我甚至曾認定自己快要死了,整日沒有自由,在醫院裏吊各種藥水,時常陷入昏迷。身體的疼痛令我發出嚎叫,我為這難聽的呻吟聲深感羞愧,但那種渾身針紮的錯覺真想讓人發瘋。

救我的那位,叫祝曉辰的女孩,不忘時時來看我。很多個疼痛難挨的日子都在她懷裏度過。是她一直堅定信念,才陪伴我把那段痛苦的日子挨了過去。

那段日子,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一個後肢癱瘓的殘疾狗狗,名叫小白。他住在另一個房間裏,我不打吊瓶的時間,就偷偷溜過去跟他說說話。

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夢想:擁有一個家,一個不再離開我們的主人。

小白的兩條腿已成擺設,沒有可能再站立起來,在流浪期間多日爬行,磨的屁股都看到了骨頭,血淋淋的肉,一粒一粒,怵目驚心。

腰部肌肉萎縮,護士的兩隻手就能輕鬆圈握住,我尚且不能承受視覺的刺激,他又如何承受肉體的痛苦?

我主動對他講起我的遭遇,為減輕他的自卑感:“我媽媽是被主人遺棄的流浪狗,她不跟我具體解釋原因,她說我還小,她不讓我從小就帶著對人類的怨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