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掌珠(1 / 3)

奚勍抬頭觸上他的視線,隻覺那褐色的瞳眸裏飛揚著幾絲明耀色彩,好似光柱投射進胸臆深不見底的黑潭,萌生出盎然生機。

她很快側過頭,避開了。

聶玉凡濃黑的眉一振,仿佛能驚起采花蝶兒亂飛,正對她的反應尤為不解時,座上傳來靳恒的聲音——

“既然是慕容高師的傳話,那我也不便多做打聽,嫻兒自小就喜歡黏在你身邊,日後也請玉凡多費心了。”

雙方客套幾句之後,靳恒才與夫人離開府上大廳。

“小嫻。”見人走後,聶玉凡趨步來到奚勍麵前,清俊麵容似乎被愁雲籠罩,聲音也不複方才的明澈,有種隱忍多年的憂悒,“剛剛我聽丫鬟們講,靳大人又因為你大發雷霆了?”

“我們去庭院裏談吧。”奚勍慢抿完一口茶,不待他回答就已經從座上站起,扭頭衝身後的瑩憐吩咐句,“瑩憐,你就不必跟來了。”

她抬頭又淡淡看了聶玉凡一眼,淡淡地道:“走吧。”

裙裾簌簌,擦著聶玉凡身側而過,清寒幽潔的體香卻像霧靄般縈繞不去,攪得他心神一陣迷疑,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跟上前。

庭院裏,他們並肩行走,一路穿過桃林竹宛,來到假山後的清碧魚池旁,兩個身影靜靜停駐在那裏,看似正在逗趣池中魚兒,感情甚篤,構成一幅如詩如畫的美景。

“原來是這樣!”聶玉凡聽她說完,獨自點了點頭。昨夜他本已把房頂上的殘局收拾好,隻要她第二日裝作無事的樣子,就不會被人發現她偷摸遛出來的事。

“隻是小嫻,你穿著夜行衣就睡著了,未免也太……”聶玉凡微蹙眉頭,顯得有些哭笑不得。這番樣子,靳恒肯定猜到她是從房頂溜跑出去。

奚勍並未言語,目光直盯池中,卻沒有隨魚兒的嬉戲移動半分,透訴她的心緒並不在此。

聶玉凡側過頭去,衝破烏層的煦陽從他眉角掃過,照映在奚勍寧靜盈立的身體上,熒熒發亮,仿佛一朵寒梅綻放雪中,清貴傲然,一旦觸碰,就會讓人湧起褻瀆聖潔的罪惡。

聶玉凡有一瞬的神飛,師父這生隻收他與靳沐嫻兩個弟子。聶玉凡出生便是孤兒,所以平日裏甚為疼愛他這個小師妹,捧在掌心裏嗬護備至。而靳沐嫻每回見了他,渾身更像塗層膠似的黏他不放。以前她跟靳恒頂嘴,把府上弄得沸反盈天,都是靠聶玉凡前來收拾局麵,這才讓靳沐嫻當下收回小皮鞭,飛撲進他懷中,整個俏麗小臉笑靨如花,甜甜說了一聲“聶哥哥我隻聽你的”,氣得靳恒當場沒吐血暈過去。

可是現在的師妹,即使近在眼前,也給他一種恍如隔世的遙遠,看向他時,那雙眸中的冷冽清輝,像冰水滲入體內激出寒悸,冷豔絕色的容顏雖無表情,卻多出與以往不同的沉斂神韻,觸目之下,令人神往心折。

她,現在竟真的在看他!

聶玉凡睜大眼,瞳孔中倒映她側目而望的影像,整個人猶如大夢初醒,禁不住倒退一步。

“你怎麼了?”奚勍見他神色慌亂,黛眉微微蹙起。

聶玉凡胸口上下起伏,表情極像魂魄被召回的瞬間,迷惘無措,愣愣看著奚勍,答不出話。

奚勍本就心事重重,對他這反應倒沒太往心裏去,目光繼續落向波光粼粼的池麵,有些自言自語道:“原來,你是我的師兄,而我……是靳府千金,靳沐嫻。”

聶玉凡被她沒頭沒腦地一句說的莫名,可漸漸的,心中隱約生出一股不祥預感。

奚勍悲涼地歎口氣,此時一雙冰眸仿佛被灰塵蒙進般沉黯,良久,才道出石破天驚的一句——

“怎麼辦,我現在,隻記得這些了。”

“什麼?!”聶玉凡好聽的聲音近乎破碎,生怕自己聽錯一般逼近她,“小嫻,你剛剛說什麼?”

奚勍抬起頭,被他背後的光芒刺射入眼,雙眸微微眯起,她皎美玉顏浮現些許悲悵,聲音卻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從昨日開始,我就記不起以前的事了。”

聶玉凡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在烈日下如同具泥石雕像,待思緒百轉千回後,腦海驀然晃過她昨夜睜開眼時,那抹他曾前未見過的清冷雪澤。

他雙手鉗住奚勍瘦弱的肩膀,也仿佛抓住關鍵一點,聲音微顫道:“難道說,是昨晚你從高壁上摔下來時……”

“我,為何會摔下?”奚勍話音裏透出一絲空茫,隨即低下頭去,兩旁青絲如瀑而瀉,遮住唇邊那一抹略帶陰謀的翹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