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嘯聽了老夫人的話,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時,眼睛裏一片清冷。
“祖母,當年我娘身為侯府的嫡夫人,卻處處受一個妾室的壓製,祖母可知道?”
老夫人聽了韓嘯的話,神色一怔。
她以為韓嘯要問的是其他的事兒,若單是先劉氏夫人的事兒,她倒是不怕。
畢竟,先劉氏夫人最後是病死的。
在她的觀念裏,她一個做婆婆的,就是拿捏兒媳婦,別人也不能說什麼。
想到這兒,老夫人冷哼一聲道:“你娘身為正室嫡妻,卻被一個妾室壓在頭上,隻能說她自己沒本事!難道還要我這個做婆婆的給她出頭,去彈壓一個妾室?”
韓嘯聽了老夫人的話,眸色晦暗。
定國公卻是心頭一疼。
不由的就想起了自己的亡妻,當年受的種種欺辱。
這些,都是他在亡妻死後,才調查出來的。
也因此,他才對老夫人產生了諸多的不滿。
一怒之下,撇下了年幼的子女,遠走邊關。
韓嘯看著老夫人,神色不變,繼續問道:“那麼祖母可有想過,若非祖母在桂姨娘身後撐腰,就憑一個妾室,敢把當家主母踩在腳底下嗎?”
“你……”老夫人顫抖著手,指著韓嘯,說不出話來。
誠然,若非是她有意縱容,並且有意無意的暗示,桂姨娘因為定國公的關係,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先劉氏夫人。
畢竟,定國公可是把先劉氏夫人放在心尖上的。
所以,桂姨娘再是想針對先劉氏夫人,也隻能暗暗的,不敢那麼囂張,免得惹定國公更加不喜歡。
可是,因為有老夫人在她背後撐腰,讓桂姨娘一直肆無忌憚的挑釁先劉氏夫人。
韓嘯沒用老夫人回答他,闔斂了一下眼瞼,繼續道:“祖母,當年我妹妹當當的死,您事後可查出了是誰所為?”
老夫人聽了韓嘯的話,心中一顫。
她當然查出了,那是桂姨娘所為。
不過,她無論如何不能承認。
承認了,她卻沒有懲治桂姨娘,還一心想把桂姨娘扶正,她又該怎麼向孫子解釋?
於是,老夫人強自硬撐著,怒聲說道:“不過是小孩子淘氣,失足落水罷了。”
“是嗎?”
韓嘯輕輕的說了兩個字,不過看向老夫人的目光,卻讓老夫人一陣心虛。
沒錯!
韓嘯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讓老夫人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若非是當當的溺亡,我娘或許不會那麼早就撒手人寰。”韓嘯淡淡的陳訴道。
韓嘯沒有說錯,當年先劉氏夫人上麵被婆婆拿捏,下麵被妾室欺壓,本就心力交瘁,有些承受不住了。
結果當當的死,讓先劉氏夫人硬撐著的那口氣,徹底的泄了,讓她的精神徹底的崩潰了。
很快,就抑鬱而終了。
老夫人聽了韓嘯的話,感到一陣心驚。
她明顯的感覺到,孫子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定國公的手,已經在顫抖了。
韓嘯的話,勾起了他內心的極大的自責。
妻子的早亡,女兒的早夭,讓他心痛的同時,看向老夫人的目光,滿是悲憤複雜。
老夫人接受到定國公的目光,心裏更加驚慌。
雖然她知道,這些兒子早就知道了,但是現在她麵對孫子的質問,麵對兒子目光中的失望,她還是感覺呼吸困難,手腳顫抖,並且有一種發麻的感覺。
韓嘯沒有繼續說這件事,有些事情,他不是沒有猜測,不是沒有判斷,隻是一直不願去麵對。
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
以前,他小,沒有能力去徹查,錯失了機會。
而且,這些年,老夫人確實是把他放在心尖上,把他拉扯大了。
現在,看到老夫人的表現,雖然老夫人麵上鎮定,但是眼睛裏的驚慌,卻讓韓嘯肯定了許多的事兒。
心裏不是不痛,而是痛的麻木。
韓嘯看著老夫人,冷冷的又拋出了一磅重彈。
“祖母可查出了,當年刺殺我的人,是誰指使的?”
韓嘯的聲音,平靜無波,表情也平靜無波,但是老夫人卻心頭劇震。
她最怕的事兒,發生了。
孫子終於問到了她一直在隱瞞的事兒。
而且,韓嘯的話,根本就不是用的疑問的語氣,而是在陳述。
看著韓嘯那幽深不見底的眸子,看著那眸子裏仿佛有洞察了一切的光芒,老夫人竟然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她的心跳如同擂鼓,眼前一陣陣恍惚。
這一刻,她從孫子的身上,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她感受到了孫子的心,麵對她,已經封閉了起來。
那種疏離冷漠的感覺,讓老夫人的麵色灰白。
老夫人的手,開始不受控製的哆嗦。
她想張嘴,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心裏忽然明白了,孫子今天所問的這些話,看似問話,可是沒有一句真的要讓她回答。
孫子是在陳述一件件的事情。
這樣,竟然比讓她回答,還令她心驚。
因為孫子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老夫人猜的不錯。
韓嘯的確不用老夫人回答。
以前,有些事兒,他不說,不想,是念著孝道,不想麵對。
可是,牽涉到了自己的女人,他不想再逃避了。
他絕對不會走他爹的路,最後讓自己的女人抑鬱而終。
他要把該償還的,都償還了。
讓任何人,也無法去責問自己的女人。
他要用他的血,去堵住所有人的嘴!
韓嘯看著老夫人,平靜的道:“祖母,當年您為孫兒擋了一刀,孫兒無以為報,今天,就把那一刀還給您!”
韓嘯語罷,猛地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反手向自己的後背砍去。
銀光一閃,血花飛濺!
“嘯兒!”
定國公大叫一聲,衝了過去!
“爺!”
雪花站在門外,一聽到韓嘯的話後,就直覺不對,猛地撩開了門簾。
然後——
雪花正好看到了韓嘯揮劍砍向他自己的後背。
雪花肝膽俱裂,淒厲的叫了一聲,向韓嘯衝去。
然而腦袋一陣暈眩,眼前陣陣發黑,衝過去的腳步,硬生生的停了下來,身子搖晃了一下。
煙霞和籠月連忙扶住雪花,兩個丫頭也臉色蒼白,一臉的驚嚇。
此時,韓嘯背上的鮮血,迅速染紅了他身上的衣服。
“快叫大夫來!”定國公急聲對著門外大喝。
老夫人坐在炕上,哆哆嗦嗦的看著韓嘯,雙眼圓瞪,嘴唇蠕動著,更加說不出話來了。
她知道,孫子這一劍,斬斷了這些年的親情。
老夫人猜對了。
韓嘯刺了自己後背一劍,雖然疼,但是心裏卻驀然輕鬆了。
壓抑在他心裏的那份兒情,他終於可以放下了。
就因為這份兒情,就因為孝道,有許多事兒,他控製自己不去想,不去追究、猜測。
這份兒恩情,壓得他好累。
當年老夫人替他擋的那一刀,就象一塊巨石,一直壓在他的心上。
現在,他終於解脫了。
此時,韓瑚和沈落雁母女也嚇得怔住了,一臉驚慌,母女兩人同時尖叫了一聲,忘了反應。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生這種巨變。
屋子裏唯一冷靜的,就是韓嘯了。
韓嘯砍了自己一劍,一聲未吭,隻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臉上仿佛輕鬆了許多。
然後看向了沈落雁,說道:“當日表妹為我包紮胳膊上的傷口,我無以為報,今天就把這條胳膊,還給表妹吧!”
韓嘯說完,舉劍砍向了他當初受傷的左臂。
“住手!”
定國公大喝一聲,猛地抓住了韓嘯握劍的手。
然而,韓嘯微一用力,定國公隻覺得手臂一麻,就被韓嘯把手震開了。
韓嘯手裏的軟劍,直接向他自己的胳膊砍了下去。
“爺,不要!”雪花淒厲的叫了一聲。
韓嘯聽到了雪花的叫聲,滯了一滯。
就是這一滯的功夫,定國公徒手抓住了韓嘯手裏的軟劍。
鮮血在定國公的指縫中流出,向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