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檔案室的門被人推開,從裏麵走出一個長相清朗但是身高並不高的年輕男人。這個男人叫何誌雋,今天終於實習期滿一年,成功從二折轉正成為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不過對於他所供職的第七刑警大隊而言,他還是個嫩的不能再嫩的雛兒,這一點從今晚是誰在負責打掃檔案室就能看出來。何誌雋把手裏的抹布洗幹淨,掛到陽台上之後終於有空朝外望了一眼——剛入陽春三月,夜晚還是來臨得很早,即使現在隻不過晚上七點不到,整個S市甚至還沒開始她的繁華夜生活,可天空已經成了青黑色,路上每一盞燈都在努力工作。S市的晚上很漂亮,不隻是路燈,還有無數從玻璃窗透出柔和燈光的大樓、不停閃爍著不同顏色的霓虹燈廣告,以及那些天橋甚至是樹上懸掛著的小小的二極管。何誌雋換下製服、披上大衣,縮了縮脖子之後一狠心出了門。就算是充滿了機械製造的熱量和公交車的尾氣,街上依舊很冷。往掌心嗬了口氣並搓了搓手掌,何誌雋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了他那輛小QQ的鑰匙,往不遠處的停車場走去。離警局不遠是一個不小的購物中心,但即使這樣這個時間人依舊不是很多。白天工作的職員們現在大概才剛剛到家開始享受他們一天中最美味的一頓飯,喜歡遊樂的人們還沒有出門,而原本就在外麵的家夥恐怕也都找了店鋪致力於填飽自己的胃。總之,這個時間是不應該出現一位形單影隻的年輕少女,長發飄飄遮住眼睛,不但一身白還穿著一雙白色的帆布鞋遊蕩在街上的,就算那位少女手中拿了一個不小的購物袋也一樣。何誌雋吞了口口水,正在考慮要不要猛踩油門立刻從這條昏暗的小巷子滾蛋。他是土生土長的S市人,家雖然不在警局附近,但是也算對這裏多有了解,才不會愚蠢到去和公交車那樣的大魔王爭搶公路資源,一路回來走的大多是小路,能見到的人就更少了——當然,那就意味著那個少女更突兀了。對麵的交通信號燈閃爍了一會兒,亮起了一點綠色,何誌雋連忙發動車子,緩緩往前挪去。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白衣服女孩兒的行為卻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看了看,又抬頭左右尋找著什麼,然後似乎很苦惱地歪了歪頭,劉海落到一邊,露出一張有些蒼白但是很精致的臉蛋。她年齡不大,雖然很難看出確切的歲數,但一定還在上學,而且現在似乎遇到什麼麻煩了。這個很顯然的事實使得何誌雋遲疑了,他有點不知道是該繼續加油門,還是踩下刹車來幫助一下這個應該是S市公民的女孩,畢竟以她的形象出現在一條沒有人的小路上確實有相當的視覺衝擊力。信號燈馬上又要亮起黃色警示了,今天剛剛榮升人民警察、充滿了自豪感和幹勁的年輕刑警何誌雋同誌一咬牙打了方向盤,停在少女站的路口,唾棄了自己一聲後搖下車窗朝外看去。“那個……”他開口吸引了那個女孩的注意,並成功讓她轉過身來。這時他才看清眼前這個少女的模樣——長而且有些亂的劉海幾乎遮住了一雙不大但是很明亮的眼睛,烏黑的頭發很長,披在背後很服帖卻看得出很少打理,不知道為什麼頭發還有些濕潤,在燈光的照射下甚至有些微微的水氣。至於這個女孩的臉色則如同他剛才觀察的那樣非常蒼白,而且嘴唇微微泛著些青灰色。何誌雋的話被噎在了喉口不知道是該咽下去還是該吐出來,隻好幹笑了兩聲——作為一個去年剛剛從警校以優秀成績畢業的年輕刑警,何誌雋對於怎麼辨別普通公民和犯罪者頗有心得,但是他一點兒也不知道怎麼分辨活人和看起來像是活人的某些科學以外的玩意兒。走進了才看清,這個少女身上的白色其實是一件白大褂,就是醫院裏麵醫生穿的那種,裏麵雖然穿了毛衣,但是目測很薄,像是入秋時候穿的那種隻好看不保暖的類型。少女既沒有露出笑容臉上也沒有什麼其他表情,隻是淡淡地看了何誌雋一會兒,大約以為他有什麼事。但在發現眼前的年輕男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之後,想了想還是將手中的紙條遞了出去。“請問。”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很清晰,而且並不讓人覺得陰森或是死氣沉沉:“你知道這個地方怎麼走嗎。”被驚醒的何誌雋連忙打開車裏的燈,接過紙條——那上麵寫著一個地址,很大氣而且幹練,不像是出自這個奇怪的女孩之手。“離這裏有些距離……不過也不遠。”何誌雋覺得有些尷尬,連忙想辦法掩飾,“怎麼了嗎?”“哦。”少女收起紙條,依然沒有什麼表情,“我走錯路了。”何誌雋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又閉上了。剛才他說不遠指的可是車程,如果走到紙條上那個地址起碼要三刻鍾——這個少女可走錯得夠遠的。“你知道該往哪裏走嗎。”女孩平板沒什麼起伏的問題讓何誌雋背後的寒毛豎起了一半。“你……”你真準備走過去嗎!何誌雋在心裏咆哮著遲疑許久,最終還是他對於職業的熱誠戰勝了從小聽到的偽科學,畢竟讓一個年輕女孩大冬天的晚上還在這種無人小路遊蕩有點危險:“你不介意的話還是我送你吧?走過去可能有點遠——那個、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我是個警察。”說著他就要往大衣內袋裏摸去。誰知女孩看了他一眼:“第七刑警大隊的?”何誌雋愣了一下:“你認識我?”“不認識。”女孩說,“我認識你們於大隊長。”她頓了頓,“不過我沒見過你,隻是離這裏最近的就是第七刑警大隊了。”“我剛轉正。”何誌雋訕訕一笑,手從口袋裏抽了回來。那個少女竟然微微笑了笑,可惜這個笑容配上她的形象實在是有些……滲人。“麻煩你了。”她拉開後座的門並且坐了進去,何誌雋從後視鏡裏看到她手上的購物袋上印著的就是警局邊上那家購物中心的名字。再次發動他的奇瑞,何誌雋努力想要緩解一下車裏越發降低的溫度:“去朋友家嗎?”“不,回家。”看來少女並不介意講述自己的情況,“新搬家,今天第一次出門。”何誌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兩人沉默著任由兩邊車窗外劃過一棵棵景觀樹,然後車子鑽進了隧道。其實何誌雋完全無法理解這條既沒有河也沒什麼車子經過的大道下為什麼會有如此多此一舉的隧道,但是既然這麼規定了他就隻能以身作則,乖乖照辦。“出了隧道就到了。”何誌雋說。過了好一會兒後座上都沒有回音。何誌雋後背上另一半的寒毛也樹了起來,腦海中開始有各種長發白衣的女鬼飄過,並且上演了無數在半路上搭便車後發生的事件ABCD……“隧道裏的燈可真暗啊。”他幹巴巴地說,“這種氣氛最適合講鬼故事了。”沒有回應。“經過隧道的時候搭便車的年輕女性突然從車上消失,結果到達目的地之後發現她其實已經死了很久了之類的都市傳說聽說過吧,不覺得我們現在挺像的嗎,哈哈。”依舊沒有回應。“喂你別嚇唬我啊,你是隊長家的親戚吧?這種惡作劇當心我告訴你叔叔啊。”何誌雋簡直就要哭出來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有些發抖的左手,調整了一下後視鏡,往他的背後看了一眼。——什麼人也沒有。“啊!!!!!!”這大概是考出駕照之後的三年內最用力踩刹車的一次了,還好後麵沒有什麼車子,不然新轉正的年輕刑警很可能在轉正第一天就死於車禍。何誌雋死死瞪著後視鏡,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有些呼吸不暢。那個坐在後座上的女孩呢!?他現在該怎麼辦?回頭看看還是打開車門奪路狂奔?“嚓啦”一下,嚇得何誌雋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費了好大勁才辨認出那似乎是塑料購物袋的聲音。然後,一張劉海幾乎遮住了雙眼的臉緩緩抬起,出現在了後視鏡裏麵。“怎麼了?”少女問。“……”小何的心髒還沒歸位。等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少女又問:“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何誌雋成功震動了他的聲帶,發出了沙啞而幹澀的聲音,“沒——沒什麼。”“哦。”女孩似乎也沒有追問的意思。“你剛才——”聲音和身體終於又變成了自己的,何誌雋隻覺得出了一身虛汗:“下麵有什麼嗎?”“不。”女孩說,“隻是我的鞋帶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