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餅街走到頭,有一條髒兮兮的小路,路邊有戶人家,隻有草房一座加一個草棚。父親是個箍桶兼職修補鍋碗的,兒子是個八歲頑童,頭上梳一根通天辮,不上學,但是識得幾個字,沒啥優點,貪玩好動,遇到有趣的事願意花費時間。這就是為什麼他能不上學卻認識字,也會一點算術。這小孩叫做錢富貴,他爹指望他將來能夠富貴。
這天錢富貴跟著另兩個夥伴,一個叫做‘鐵頭’,一個叫做‘狗蛋’的,在街上玩耍。
‘鐵頭’是個小混蛋,十一歲,抓住了一隻流浪貓,把它向魚塘裏扔,說道:“為什麼狗能遊水,貓卻不能遊水?”
那貓落水後一聲慘叫,慌亂的刨水,花了許多時間折騰到了岸邊,終於爬了上來,‘鐵頭’又把它抓住,扔下水,問道:“它這算是會遊泳,還是算不會?”
那貓不行了,再次掉水裏,又折騰半天,水麵咕嘟咕嘟冒泡。
錢富貴說道:“‘鐵頭’,你要把它淹死了。”
‘鐵頭’說道:“淹死就淹死。”
‘狗蛋’說道:“看那邊,耍猴的來了。”
街對麵響起了鑼的聲音,非常的急促,那聲音對三個頑童充滿了誘惑力,於是他們一溜煙跑去看耍猴。
這三個沒心沒肺的小孩!那隻貓不停的喝水,不久就肚子鼓鼓的,浮了上來,不動彈了。
一個年輕姑娘,大約十七八歲年紀,眉目清秀,到魚塘邊洗手,看到了那隻貓,轉臉看了一下周圍,人挺多。她便取了根樹枝,在水裏劃了一下,那貓便漂了過來。她把貓平放在一塊滾燙的石頭上,按了幾下,它開始吐水。又按幾下,念誦了句什麼,那貓慢悠悠醒轉,趴石頭上休息。她把它抱起來,放入旁邊的草叢中,不讓頑童再捉到它。
然後她向路人詢問:鎮子的土地廟在什麼地方?
“鎮子北邊,榆樹林旁邊。”有人回答。
她道了謝,去了。
錢富貴跟在耍猴的後麵跑,可是那老頭隻是不停的敲鑼,卻不表演,錢富貴心裏急的不得了。一共三隻猴子,一公一母,帶一隻小猴,都顯得髒兮兮的,公猴長得猥瑣無賴,胯下那話兒晃晃蕩蕩的。錢富貴張著嘴,看三隻猴子在地上跑。公猴還衝著他嘶叫,嚇得他一個趔趄。
耍猴的嘴裏在念叨著什麼,試圖吸引更多的人過來。
猴戲眼看開始,鄰居大嬸過來叫他:“錢富貴!你爹生了急症,跌倒在地上,你還不去看看?”
他一呆,沒反應過來,隻惦記著猴戲要開始了。大嬸罵道:“你個傻小子,還不回家去看看你爹?”
伸手過來抓他,他趕緊一骨碌跑回家。
才到家門口,聽到了街上的鑼聲,他心裏惋惜,猴戲開始了。
屋裏有點亂,他娘正在哭,幾個鄰居不知道在說啥。後麵肖大夫過來了,他的醫術隻算一般,但是診費比較便宜。
大家都給肖大夫讓路。
錢富貴向房間裏看。他的父親錢長勝正仰麵躺在床上,麵色發青,牙關緊咬,四肢痙攣,很痛苦,豆粒大的汗珠正在向下滾。
肖大夫切了脈,翻看錢長勝的眼皮,掰開他的嘴看舌頭,從箱子裏掏出幾枚銀針,紮刺錢長勝的穴位,沒什麼用處。
肖大夫說道:“不用治了。”又提著藥箱走了。
房間裏炸開了鍋。錢富貴的娘嚎啕大哭,鄰居都在那議論紛紛。他娘一把把他拉到懷裏,說道:“富貴,你爹沒救了。”
他爹臉色更難看了。
錢富貴並不清楚這到底意味著什麼,隻是覺得他也應該哭,便扯著嗓子哭起來,嘴巴張的比瓢還大。
外麵街上鑼聲正急,喝彩聲一片,那猴戲肯定激烈,他心裏又在惋惜。
不一會,他沒眼淚了。就坐在凳子上,也不哭了。鄰居都在竊竊私語。他媽卻依然有力氣哭,果然女人在這方麵有天賦。大約兩刻鍾左右,謝大嬸敲門進來,說道:“弟妹你別哭,我在街上見到一個道士,舉著個牌子,說是醫術高明,能治各種突發急症,癲癇中風之類的。你要不要找他試試?”
錢孫氏說道:“反正都沒啥辦法了,不如就試試。”
於是謝嬸出去,拉了一個舉著牌子的狡猾道士進來。這道士眼睛骨碌碌亂轉,卻很有兩手,一劑藥把錢長勝給醫的好轉了,不咬牙了,不抽筋了,不流汗了,臉色不難看了,外加呼吸舒暢,神態平靜。
鄰居們有都大聲議論起來:“我擦,這是神醫。”
道士說道:“診費十兩銀子,我救了他一命,你們別嫌我收費多。再開兩服藥,包他好透徹,如果不聽我話,隔兩天還得犯病。”
“這叫做什麼病?”謝嬸問道。
道士說了一大堆,眼睛卻又骨碌碌亂轉一氣,錢富貴看的一清二楚,心裏就覺得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