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穀來過,小舅媽歇斯底裏地給了他重重的幾記耳光,直到打得她自己沒有了一點力氣,攤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秋平走過去,默默地看著他,用隱忍的目光,然後說:“你怎麼可以這樣!”
顏穀抬起他傷痕累累的臉,啞著嗓子說:“我很愛她,真的。”
聽到這句話,滬妮哭起來,喉嚨裏發出沉悶的聲音。
但漣青,就這樣離開了。
秋平絕對是命運安排給她的最忠誠最重要的愛人,他不遺餘力地挽救她瀕臨崩潰的意誌,他帶她出去郊遊,認識許多的朋友,他讓她參加健身班,參加義工活動,他自信可以帶她走出來,那個黑色的深不見底的黑洞。
但是,伸手,滬妮就能觸摸到黑夜的孤寂和死亡的冰冷。
她急速地憔悴著。她開始隱藏自己,把自己放置在黑暗中,掩飾著自己的憔悴和痛楚。
但滬妮自己也知道是不能夠放棄的,她還不到三十歲,她還有秋平,她得要有力量,她要和過去對抗,她要向未來爭取。
秋平說,休息一段時間吧,不要工作了。你不是喜歡寫作嗎?就在家做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吧。
滬妮堅持著上班,害怕一個人獨處的時間。
在盛夏的一個傍晚,滬妮和秋平去機場接回了秋平的父母。
一家人歡喜團聚,但是滬妮明白,有的事情,她終於要真正麵對了。
大家都回避著漣青的離開,一副歡樂融融的樣子。父母的臥室設在了過去的書房,漣青的房間已經改成了現在的書房,活著的人,會想盡辦法忘掉憂傷。
為了陪父母,也因為這段時間工作的不在狀態,滬妮把職辭了。整天地在菜市場,廚房裏忙碌。滬妮已經能燒出各種不同的小菜,好看,也好吃。
秋平回來,一家人就快樂地圍坐在一起,吃著飯菜,談論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秋平爸已經從一個沉默的男人變成了一個充滿溫柔的話多的老頭。特別在一杯酒進了肚子以後。但今天的閑聊顯然是秋平媽事先想了許多遍的問題。
秋平媽接過滬妮給她盛的一碗魷魚湯,眯著她因為發福而顯得更小了的眼睛,臉上很愜意地微笑著說:“說吧,怎麼拖到現在還沒有扯結婚證,秋平,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許欺負滬妮啊,你欺負她,我和你爸可饒不了你。”說完,就拿細眯的眼睛慈愛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滬妮把夾在筷子上的青菜送進嘴裏,嚐不出一滋味。她偷眼看秋平,他愣了一下,笑著說:“還不是想你們來了我們才去扯,大家熱鬧點嘛。”
“又不是舉行儀式,就這兩天吧,我和你爸的意思都是就這兩天,你們把證扯了,名正言順的,不虧滬妮。”
“好!”秋平爽快地回答,大口地吃著一塊雞腿,微笑地看著滬妮,眼睛閃閃地發著亮光。
“扯了證,就可以計劃要一個小孩了,我明年就可以退休,到時候我來幫你們帶小孩。”秋平媽因為興奮而神采奕奕,臉頰上若隱若現地漂浮著兩朵紅雲。
“你媽呀,想抱孫子都想瘋了!”秋平爸笑著取笑自己的老伴。
“你不想?看見別人家的孫子還不是眼饞的不行!說我。”
滬妮偷眼看秋平,他遞了一個眼光過來,非常地鎮靜,然後笑著說:“還早,還早!”
“不早了,你想以後滬妮更辛苦啊……”
“別說了,媽,吃飯吃飯,以後計劃就是了。”
滬妮很清脆地嚼著嘴裏的芹菜,分辨不出一點味道。
吃過飯,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翻看索味的電視節目,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嘴裏嚼著已經被滬妮去皮剃核的水果。
氣氛歡樂融洽,滬妮身處其中,卻覺異常沉重。
該是對秋平父母說明的時候了,結果怎樣,聽天由命吧。
但是,直到兩個老兩口回房休息,滬妮也沒有張開嘴。實在不願意破壞這樣美好的氣氛。
“秋平,應該對你父母說了。”躺在床上,滬妮輕聲地說。
“不要!”秋平坐起來:“我不想冒一點險了,我們不要對他們說這件事。”
“可是……秋平,我們不可以欺騙他們的。我們都做不到。”
“……以後會有辦法解決的,現在不要說,實在不行,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小孩,沒有關係的。”
“秋平……”
“不要再說了,滬妮,不要說,答應我,不要說,讓他們保持目前的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