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秋平擁著滬妮的腰說:“過兩天我們再來看媽。”
滬妮點頭,隨了秋平一家往大路上走去,寒風吹過,很是蕭瑟。
在秋平家的日子安閑舒適。每天,都有學生和家長來拜年,房間裏每一天都是鬧熱的。一家四口一起看電視,聊天,一起上街買菜,還買一些以前漏掉的年貨。一路上,不斷地有人給老兩口打招呼,什麼樣的人都有,看得出來,他們是很受人尊敬的兩個老教師。
時間很快地就到了除夕的夜晚,一個令人倍感淒涼的日子。但今年,顯然是不同的,滬妮覺得自己也是熱鬧中的一份子,快樂中的一份子。但這種情緒常常因為想到孤單的媽媽而突然地有些低落。但畢竟已經是很快樂的了。
節日免不了的還是吃,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熱氣騰騰,香味四溢。電視裏自然是播放的春節聯歡晚會,雖然年年的春季聯歡晚會讓人覺得失望,但這似乎又是一個家庭過春節的唯一選擇,因為它是個應景的節目,而且不乏熱鬧和祝福。每個人麵前,都放了一杯紅酒,就是一年都不沾一滴酒的秋平媽,也端起了酒杯,這是個太特殊的日子。
電視裏在放不太搞笑的小品節目,但今天的人們是可以原諒很多東西的,一家人吃著東西,聊著天,不時看看電視,對著強要撓觀眾胳肢窩的節目寬容地笑笑。
“滬妮,你平時工作辛苦吧?”做媽的問。
“還好,還不怎麼加班。像秋平就比較辛苦了,他是常常加班的。”
“你工作常對著電腦嗎?”
“會的。”
“那可要裏電腦的距離遠一點的好,電腦輻射對身體不好。”
“噯!”
“你們回去啊,就把結婚證拿了,兩個人在一起,有個照應,我們也就放心了。”秋平爸發話了。
“是的是的,先把結婚證拿了,然後我再請人幫你們挑個日子,把事辦了。”
滬妮和秋平相視一笑,秋平說:“結婚證是要拿的,”辦“就不用了,反正在深圳也沒什麼親戚。”
“那怎麼行?”秋平媽說:“不舉行儀式,不請你們的同事朋友,算什麼結婚啊。”
“媽,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我們都想好了,到時候去教堂結婚,也不請什麼人。”
“深圳人都這樣結婚嗎?學外國人了。”
“他們願意怎樣就怎樣吧,孩子們的事,我們還是不要管那麼多吧。教堂結婚也很不錯啊,是個好形式。”秋平爸拿出了他一家之主的口氣,慢條斯理地說。
“終身大事,可馬虎不得。”秋平媽說:“不能讓滬妮受委屈。”
滬妮的鼻子就酸了,放了筷子說:“媽,哪裏就委屈呢,不委屈。”
“唉,看著你們這樣,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再過一、兩年,我們也退休了。到時候,你們有了小孩,趁我和你們爸爸還動得了,還能幫你們帶帶小孩,你們也都老大不小了。”
滬妮身子顫了顫,低了頭看看秋平,他也正看著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秋平媽繼續地說著:“滬妮,你們年輕人不太注意,到你有了小孩的時候,可不能再做對著電腦的工作了,對孩子不好,輻射太大了。到時候就換個清閑的工作,實在不行,就別工作了,生了孩子,養好身體以後再說。”
“媽,看你,我們都還年輕呢,哪能這麼早就要孩子。”秋平打斷了媽媽的話。
“好好,我不說了,你們自己明白就好了。”
“來,滬妮,吃魚,這是學生家長送來的,在河裏打的河魚,肉嫩,很香的。”秋平爸把一塊魚肉放進了滬妮的碗裏,猶如一座大山,壓得滬妮喘不過氣來。
一頓飯,再也沒有滋味了。
秋平父母依舊地氣定神閑,慢慢地吃著桌上的東西,饒有興致地看節目,斷斷續續地說兩句話,再舒心地笑笑,一副其樂融融安享天年的樣子。
他們的幸福,讓滬妮感到了極度的罪惡感,她知道她會把他們的希望全部地擊碎,十分徹底地擊碎。她不能給他們留下未來的希望,她不能延續他們在這個世界的血脈,她會成為他們的罪人,或許秋平可以接受沒有孩子的事實,但他們是不會接受的,也許他們因為善良的品德接受這個事實,但內心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滬妮心痛起來,痛得四分五裂,她又剝離了這個歡樂的氣氛,身處其外,冰涼不安。
滬妮慢慢地站起來。
“怎麼?滬妮,你要拿什麼嗎?”秋平媽體貼地問。
“不是,我去一下洗手間。”滬妮有些不能負重地逃離。慢慢地走進洗手間,把安逸的歡樂和秋平擔心的目光齊齊地關在了門外。
站在洗麵槽前,看著鏡子裏的臉,安靜得沒有一點聲息。在心裏,徘徊不定,掙紮難安。手伸到水龍頭下麵,水聲嘩嘩的,手就這樣伸著,在冰涼涼的水裏,一直涼到了心裏。
“滬妮,快點,是宋丹丹的小品。”秋平媽叫起來。語氣快樂滿足。
“哎,來了!”滬妮應著,把手擦幹,走了出去,看見秋平擔心的目光。她對他笑笑,然後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我應該給你家裏說實話的,秋平……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滬妮拿著粘滿了泡沫的碗和抹布說。
“別瞎說,今天過年,什麼也別說,以後,等以後,我們再給他們說。”秋平也壓低了嗓門說。
外麵傳來腳步聲,兩人趕緊地把話打住了。秋平媽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很幸福的滿足,她說:“你們看電視去,還是我來洗吧,你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放在哪裏。”
“媽,你就好好坐著吧,看你的電視去,這裏有我們就可以了,快去。”秋平說著就把他媽“趕”了出去。
滬妮把洗過第一遍的碗放進水槽,秋平衝洗,水嘩嘩地流著,濺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