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憐——你還在等他麼?”白衣男子戲謔道。他彎下腰,將手在麵前一晃,那素緞的袖子上銀光流動,竟暗繡了大朵大朵的蓮花,一卷一拂間,滿池的蓮花全都飽滿地綻放,空氣間氤氳了淡淡的蓮香……
“等誰?”五、六歲的女娃懵懂道。她麵容平凡,隻一雙眸子清澈透亮,如一汪剛湧出的清泉,笑起來像溫暖的風。
“哦,你竟忘了留在這兒的原因!”那男子笑嘻嘻地坐在她前麵,似乎覺得很有趣。
小女娃皺巴著小臉,想了又想:
“似乎有個桃花眼的大哥哥說請我吃糖,要我在這裏等他!”
“哈哈哈……”白衣男子頓時笑得毫無形象,伏在地上,“三百年了,你的記性還是這麼差!哈哈哈……”
小女娃不喜也不惱,隻單純地看著他,仿佛那個趴在地上笑得抽筋的瘋子和她毫無幹係,也並不是在笑她。微風吹過,暖暖地帶著春天的氣息,溫柔地撫摸過她的臉。她瞬間便花兒一般笑了,前塵盡忘,蹦跳著去摘野花,開始編一個花環。
半晌,白衣男子抹掉了眼角笑出的淚,追上去,沒心沒肺地嚷嚷道:
“真是奇怪,三百年了,你怎麼長不大!”
田野裏,一個小孩子追著太陽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白衣公子瞬間如露珠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花環真漂亮!”唇紅齒白的小孩子喜愛地摸著花朵道。
“送給你!”女娃的笑容暖暖地像春天的風。
“幾文錢?”小孩子一本正經地問,“我在街上拿了塊糕點吃,有個胖胖的叔叔一直追著我要錢。”
“我……我不知道你說的……”
“那三文錢好了,娘,我要買這個花環!”小孩子自說自話地抓住花環向遠處的大人奔過去。
小孩子的母親謹慎地向四處看了看,見附近並無其他大人,就若無其事道:
“不過是個野花編的,小孩子家家的要什麼錢!”
“娘,我們說好了,三文錢!”
“你個傻瓜!哪有把錢白給別人的,走啦!”
“娘……”
小孩子回頭望了一眼,終於舍不得手裏的花環,就握緊了,跌跌撞撞地跑著,去追趕他的娘親。
娘兒倆在山腳下轉了一個彎,人漸漸地多起來。有人眼尖問道:
“咦,你家小子拿的不是南山上的花兒嘛?”
“一個小丫頭給的!”母親得意道。
“不會是那個中了邪的女鬼吧!她好像有什麼執念,一直不肯投胎,有一百年了吧……說來也怪,連那南山上的花也開得和別處不同,格外地大……你們新搬來的,不知道這事兒……”
話沒聽完,母親臉色大變,劈手奪過花環,扔的遠遠的,又使勁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驚魂未定地拉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走了。
“你都看到了!”山路拐角處,白衣男子一臉震驚道:“你這一百年是怎麼過來的,盡受人欺負!”
女娃靜靜地,半晌沒有說話,然後抬起那雙黑白分明、清澈瑩潤的眸子道:
“這樣的事情好多。我知道他們沒有害我的惡意,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裏悶悶的。”她用小手指著自己的胸口。
白衣男子緩緩地蹲下身,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籲一口氣道:
“傻丫頭,這種感覺就是難過呀,受委屈時的難過。”
女娃懵懂地眨眨眼,那眼睛莫名有些幹澀,卻隻是無淚。
然而,不消半刻,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小女娃掙紮著從他身上爬下來,嘴角噙著笑,躡手躡腳地去追一隻斑斕的蝴蝶。
白衣男子跟在她身旁,此刻像是下定決心道:
“你不必等了,那桃花眼睛的男人已經死了!一百年了,即使他想守約過來,也早已是累累白骨,更何況,人世間多的是背信棄義。你,長大吧,長大了就能保護自己!你可記得你的名字?”
“無憂。”她的眼睛仍然晶亮地追逐著蝴蝶。
“無憂,你是花仙呀!人類愚昧,你千萬不要露出奇異之處,會被人當成妖怪打死的!”他頓了頓,又滿懷著希冀問:“你可記得我是誰?”
“你是誰?”無憂迷茫地看著他,忽然有些怯生生地問。
“呀!”他頓時覺得如五雷轟頂,怒氣衝衝道:“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心蓮每個百年都來看你,你竟還不記得我!天哪,我才不要每次來都告訴你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