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蛇禮樂一眾長行,穿蕩於遠郊密林之中,送親八角蓮花轎中一女子微露白玉粉麵,頭紗下垂數數玲瓏輕巧的紗珠雖盡力遮掩依舊可見眉間細紋,玉珠叮當回擺畫了些許女子淡愁心緒,不禁歎道,“竟這樣回來了!”
女子出嫁本應喜悅,可此女卻心有所牽,女子名為金巧,並非新嫁之人,丈夫於數年前意外過世,留她與一幼子相依為命,此次再婚,所嫁之人乃隱世名門鳳家的鳳博武,鳳博武是鳳家鳳老太太唯一的兒子,鳳博武的夫人早在十數年前病逝,留有一女兩子,大姐鳳子美,長子鳳子孝及幼子鳳子軒。
此番兩人結合要說命運作弄也非不可,金巧與鳳博武十數年前便算相識,那時金巧不過二十來歲的青澀少女,而鳳博武早已立業有成,漫漫歲月流逝千變萬化,時至如今兩人失卻了舊愛,倒成全了彼此曾經錯失的因緣。
經過一路吵鬧顛簸,金巧撥開隱約的麵紗,枝葉斑駁中已抵擋不住那處金碧輝煌,恍如皇宮大殿一般的建築,迎親眾人在一側門處等候多時,西裝革履的新郎,手捧花束,表情莊重,既已不是頭一次的,卻還有些生疏緊張。
二婚本不應大操大辦,可鳳家不願虧待了這位新媳,場麵依然隆重,隻是舊俗有約,鳳家還是講究了一些,迎親時並未用正南門,而是走的西偏門。
玉轎落地眾人迎上,先有兩壯實大漢俯身轎下成梯,待轎中新娘由伴娘攙扶而下,落腳男人背上,新郎遂去接轎。
新郎彎身將新娘背在身後,黑色西裝與紅色禮服交融一體,頓時鞭炮聲起,眾人簇擁一團將新人送入宅內。
宅內亦是喜豔紅彩,卻異常冷清,從西門園洞而入的小園,格調略單薄,若不是先有彩燈裝飾,怕是得陰僻無光,穿過小園便至中庭大花園,花燈結豔終於有了婚禮的熱鬧,新郎挺拔身姿背摟著新娘,一旁觀眾嬉笑喝彩,新郎便小聲耳語新娘,“路上辛苦了!”
新娘金巧隔著垂落玉珠同樣聲音道,“不辛苦,倒是辛苦你費了這些功夫,其實沒必要這樣張揚的!”
新郎鳳博武將新娘金巧背至正北大樓落下十三級台階前,左右又有鳳家白衣傭人兩邊排著,每經過一階之前,兩邊傭人便要撒了黑土覆蓋台階,讓新郎踏土而上。
經階梯過去便是北樓正廳門向,廳內婚慶裝飾無一不足,高堂端坐一位白發蒼蒼的慈眉老婦,婦人麵色紅潤,神采奕奕,目光慈祥之處落在眼前的新媳。
新人禮畢敬茶,敬稱母親之後,老婦和藹開口,“好,好,進了這個門兒,以後便是鳳家的媳婦,我自會把你當女兒一般!”
新娘被帶入裏屋等候,新郎則負責招呼各路貴賓,大勢大族宴請賓客自非等閑,由表及裏的位座是身份的象征,越往中間去的便是極上的貴賓,外圍去的也極力攀附向裏應酬,貴賓禮數周全,紛紛與鳳老太太敬酒,鳳老太太酒力甚好,毫無推辭之意,如此大方豪爽無不叫人敬佩。
倒是鳳老太太身邊一冷麵少年,略顯擔心,待又有人前來敬酒時,那少年先鳳老太太一步起身,突展笑顏說,“這杯酒不如就讓我替奶奶喝了吧!”
不等對方回應,少年一飲而盡,將酒杯空落,對方笑道,“哈哈哈,這位是鳳家的二少爺吧,久久不見方才差點認成了旁人!”
少年收起冷峻麵孔,突然的笑容甚是詭異迷人,硬朗的輪廓與新郎鳳博武一般無二,唯有特點的是少年的眼睛,一雙標誌杏眼中的瞳空竟分雙色,右眼瞳孔墨綠深邃,左眼瞳孔琥珀晶瑩,配上少年雕塑的鋒利臉龐,竟有十分鬼魅。
“子軒啊,喝的可是暖酒嗎!”鳳老太太關心道。
那少年原來便是鳳家最小的兒子鳳子軒,子軒對鳳老太太晃動雙臂龍紋壺,“奶奶,是溫的呢!”
在鳳老太太右側並坐另一個少年模樣,與鳳子軒麵容有幾分相似,隻是這相似之中略有不同的是,比較子軒的清瘦這個少年便飽滿許多,而且這個少年雖也有鳳子軒的眉眼形狀,卻不是鳳子軒特異的雙色瞳孔。
鳳老太太笑對右側少年說,“子孝啊,子軒都替奶奶喝了,你這做哥哥的怎麼還沒動靜呢!”
鳳老太太右側少年捧杯站起笑對鳳老太太恭敬道,“早就想去和各位叔伯認識一下,怎麼先讓弟弟搶了先!奶奶,我自罰一杯!”
幹脆利落將杯酒喝盡的少年,便是子軒的哥哥鳳子孝,自覺請罰了一杯後又對鳳老太太說,“奶奶,今日賓客眾多,我怕父親難免有失周到,不如讓我去替了父親。”
鳳老太太欣慰地笑道,“去吧去吧,也讓你父親帶你多認識些叔叔伯伯!”
子軒見哥哥子孝帶酒離去,便也打算跟去,可鳳老太太拉住他說,“哎,你好好坐著,喝完這一壺可沒的第二壺了,若不是今天高興,平常哪有這些給你,就怕這一壺喝下去你待會兒都得鬧疼呢!”
子軒撒嬌在鳳老太太身邊說,“我都長大了,哪裏還像小時候似得,著點兒涼就不舒服呢,現在身體可強健著,有奶奶照顧著,哪裏還會不舒坦呢!”
孫兒如此甜言蜜語,逗得鳳老太太合不攏嘴,“你慣會說這些哄我的,吳克一個人伺候著,還習慣嗎,李悅調去給你新來的哥哥用了,你若覺著少個人不適應,奶奶便再挑個好的伺候你!”
鳳老太太所言吳克和李悅兩人均是鳳家的傭人,鳳家的傭人分三六九等,吳克和李悅這樣能有鳳老太太說上名字的的便是位高一等,不為別的,就隻因為他們是從小便在少爺們身邊伺候的隨侍。
所謂隨侍,其職責主要便是一日早晚寸步不離的照料少爺們的生活日常,日久天長與少爺們待著,關係必然匪淺。
鳳子孝與鳳子軒都有自己的隨侍,稍有不同的是,子軒身邊曾經應有吳克和李悅兩個隨侍,哥哥子孝卻隻有他的隨侍朱宇一人伺候,這也是鳳鳳老太太對最小的孫兒一貫的寵愛,此時鳳子軒身後隻站吳克一位隨侍,另一位隨侍被鳳老太太指調去給新來的少爺,也就是新媳婦金巧帶進鳳家的兒子。
“這以後家裏新來了母親,她也能好好照顧你,奶奶和你是有一天少一天了,隻要你能好好的,奶奶便放心了!“鳳老太太語重心長,粗糙幹皺的手握著鳳子軒的手久久不肯放下,對鄰桌的方向使眼說道,“還有他,新母親帶來的孩子!”
鳳老太太所望見的少年坐在鄰席顯得相當惶恐,他身後的隨侍便是鳳老太太從鳳子軒身邊調去的隨侍李悅,李悅時而從桌前替少年夾菜放入碗中,還不時在少年耳邊低語指點。
“看見了嗎,那孩子叫王城,是你新母親的孩子,人家不比你在家裏供著長大,剛來咱們家肯定生怕拘束的,他比你年長一歲,你若有心稱呼人家一聲哥哥也無妨,你若別扭也不強求如此,隻以為能一處伴著也算是解悶!”
鳳子軒聽罷,舉杯走向那少年去,先打了招呼,“是王城哥哥嗎!”,雖是和王城打招呼,可鳳子軒的眼光卻明顯是停留在他身後的隨侍李悅身上。
少年抬頭看見鳳子軒的另類雙眼時,先驚了一跳,後才想得他的媽媽曾給他看過相片,這人便是新爸爸的其中一個兒子,便站起來回道,“你是子軒吧!”
鳳子軒坐在少年身邊,“嗯,你認得我?”
“看過照片!”
鳳子軒捧起酒杯,王城身後的李悅見了立刻上前滿了酒送上王城手裏,鳳子軒主動輕碰酒杯謙禮說道,“弟弟我年歲淺,若以後有哪兒輕怠了哥哥,還望哥哥別往心裏去!”
鳳子軒雖看上去放低了姿態,實則一句話先發製人,令王城除了賠笑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鳳子軒回了主桌座位,鳳老太太誇讚道,“嗯,以後跟人家也得好好相處,知道了嗎!”
鳳子孝這邊尋了一圈酒禮後也剛落回座位,見鳳子軒去和別人敬了酒,便去問他,“那人是誰?”
鳳子軒麵無表情道,“你弟弟!”
鳳子孝心領神會也去鄰席和王城招呼,待回來後鳳老太太也語重心長的囑咐他,“子孝啊,家裏還是你最年長,你們大姐不在,以後家裏你就有兩個弟弟了,在弟弟們麵前得多做表率,可別因為人家的身份,就疏遠了,知道了嗎!”
鳳老太太的話,無論如何也沒有回絕的道理,既然以後會是一家人,和睦相處自是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