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哭牆1(1 / 2)

十三、哭牆

那是難以分割的一片晦藍,波濤是一種排他性、附著力皆極強的粘結劑,一點一點黏貼到天空上,這才叫天衣無縫;因為海天相互勾結,蒼茫晦澀,根本就沒有海平線。遙遙地,浪長長久久才摔一摔它蒼蒼的白頭,宛若風歌的節拍。然而也沒有風,它刻板僵死得如同一幅哥特派的畫。又有一鉤灌滿鮮血的月亮綴在遠方,妖異的月光緩緩瀉下,並不可怕,隻顯出了一種哭喪的抑鬱和麻木,了無生趣。間或又滲上一層朦朦的渾霧,倒映出了幾隻幽幽的海螢,追逐著那新死的魂漩渦似的舞呀舞……無可無不可地,在這如鉤的血月、平湧的夜霧、漩渦式的海螢外,又突兀而又必不可少地探出了一頭森森的哥特式塔樓,微露些許尖拱式門窗、兩邊尖塔,高聳的屋頂極講究張力的均衡、內涵優美的外露與可見的形跡——那拔挑出來的尖拱上,至少有一位天使能夠站在尖拱的尖端上。

確實有……風吹動她的衣服,使她的身材像把弓,一把射向大海的弓。

有了風,那就有了響,風拂過衣衫發出極清脆的聲響。顯然,風不大,且觸感極好。這很好,因為若你有這麼一幕堪可入畫的視野,你會明白——它隻是茫茫海天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點,而這一點的命運,則完全取決於月亮、大海,還有風。

風在歌、在訴、在哭;在風裏舞、頑、死的隻有鳥。就如同能站到針尖上跳舞的天使一樣,它們不止輕盈如風,且有禦風的翅膀。風裏的鳥,通人性的海靈,是精衛吧……精衛填海,或許它想告訴我們,報複是沒有用的,人有報不完的仇,也永遠不會滿足,因為既成事實的,不會重頭再來;又或許,它想告訴我們,從一開始我們就是那隻遭難之後的鳥,整個人生可以說像在用鳥的啄吸取海水,含起沙子,想一點一滴把大海弄幹的過程——又或許,都不是?那麼……

不,或許隻是主體錯了,不是精衛;難道你沒有想過,那是隻燕子……小燕子?

那些讓人費解的、連續不斷的、極細微極細微的、變化無窮的聲響,極其近似於和人做著對話。而她卻懷疑自己什麼也沒有說,沒有提議,沒有附議,也沒有懷疑。不是她,隻是她的心情隨著體內一個無形之月的引力而起起落落,這是自然法則在起著預期的功用——要知道,除非海洋幹涸,不然大海能承受無盡休的痛苦。而在這裏,受苦的意識和那麼多的靈魂存在超越了一切的細節,它僅僅是一個適合哭泣的地方。

隻是,她從不哭泣。

即使她有著每每令人嫉妒的、在發怒時簡直能達到感情和知覺的頂點。然她的哀傷卻會如期到來,無可排解地壓抑在一起,如同那等待滿月的黑色狂瀾……沒有任何東西界限它們,沒有維度以製造一個空間感,這景象令人目光迷失,無可著落,不覺將自己交付出去,不由心生感傷,同時又不可抗拒地被一種渴望俱住,要沉潛於其中,讓自己就這麼迷失一回——那如同深海的、沒有光的虛空!然仍有聲,風航行在夜海中,悠悠地,如同絮語,又潛入了絮語,那輕柔的絮語富有穿透力,溫存,帶著靜夜的一種安謐,憂傷的藍調,好似一個生命以兩種聲調進行自我交流——不管怎麼說,大海之上不存在名副其實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