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往往源於同命。小飛魚不也是這樣表示的嗎:無辜者……我無法咽下那口齷齪的苦水!
情感的潮水在他的敘述裏來回翻騰著高潮,它回旋著,推滾著,一個高峰接著一個高峰,每一次,都以為到了頂點了,下一次,它仍然會刷新你的感情衝動,最後,你會在冰點裏沸騰。
隻要是人,隻要還是人,必定是經不起這樣的高投和深壓的,血會逆流,心會迸裂,靈魂會破碎……
“她終於獲得了最後的勝利,她看到我眼裏崩潰般的痛和悔,她最後對我說了一句:‘不,能重來的事情幾乎沒有。’而後,她第一次不是假裝,而是慢慢地、逐漸地在我麵前暈倒……完美的告退姿態。”
這一次,他停頓的空白是那麼的憂傷而又曼妙——如果真是這樣,真有這樣的愛情,這樣的安妮,隻怕他每回憶一次,那愛都會得到新的升華,升華到上帝也不能比擬的高度。兆學疚在他的代述中也不難用上了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女神——他轉眸,本要分一個同情者的酸軟,卻無端被那個陡然裂變的臉嚇得毛骨悚然——即使是想起,已經是無數次的想起,他的目光中仍有一種無以形容的憎恨和令人恐懼的殘暴。那咯咯的聲響在黑暗中越發襂人,一時間,難以判定那是來自手心的骰子、還是口裏的咬牙切齒。兆學疚遂不敢再停——
“是安妮溫強地把他送進我的懺悔室,要我清清白白地送還到她懷裏——這是合理要求,也是我的日常工作。如果上帝不再知道,那麼安妮也會知道,我曾經努力去履行我的職責,我或許已經不夠虔誠,不夠專業,可我也決不想拿達爾文的解剖刀去破壞阿弗洛狄忒的世界——”
現在開始不得不細說到‘他’了,兆學疚初始的聲音是淡然而木然的,但他也並不是沒有遇到過豺狼般的橫刀奪愛者,揉合起來,整合在一個情敵的對象裏,於是也漸漸捕捉到一些適合的感情基點,遂可以展出一些無法壓抑的情緒——
“他具有自然賦予一個完美的人所應具有的優雅,且他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他全心全意把自己交托給上帝,他完全向我坦白,承認自己的罪。你知道,他不像是一個喜歡哭的人,所以他的淚水也應當是相當感人的。然而,他說的內容,那完全黑暗的聲音,就連嬰兒也會嚇得凝住哭聲的——”
說到這裏,他大概有些苦惱於不知如何完美地表達這春秋效應,他就不得不求助於雜學了,就像神父曾經做的那樣——他轉而詭異地一笑,黑暗中,就有著嚇得人愕然停住心跳的那種效果,顯然,他同意你的反應,“如果你有一點點害怕,如果我令你嚐過些許害怕的滋味,或許你就會了解我當時的感受……你皮膚上的血管會收縮,皮膚漸漸發青,看去會像一具死屍,眼窩上還有一層鉛灰色,不過心髒的交感神經會使你的那顆心仍然正常地跳動。這就是反應,和反射一樣,會伴隨這些精神因素發生的現象實際上是一種適當的防衛手段。也是身體的防禦性反射。如果刺激很大,那就毛管直豎,你的毛發會一根根豎起來,身體上的汗毛像一隻企圖自衛的豪豬一樣,那時你就會說,你體會到毛骨悚然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