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邏輯推理將我列為嫌疑犯實在很牽強,難道你從沒愛過嗎?你簡直是要逼我鄙視你了。”
兆學疚倒要怒極而笑了,“你的這種愛情,我看注定要以發瘋、殺人和自殺來結束。”
如此奚落,本來預備他要抗議,不道神父灰藍的眼眸驀地一閃,反在流光中飛快地閃出點晶瑩來。他本來準備撐著手肘站起來,這下卻趴了下去,那忠順而苦楚的姿勢糅合在那麼一具富有力量的軀體裏,就有一股莊嚴及一種受苦的,半野蠻的力量,而在他本色的溫柔和殘酷裏,卻有著一種純潔的犯罪熱情……間或一閃。兆學疚就有些受誘不禁,他明明是有話想說,似乎渾身的細胞都處於黑色回憶的發酵中,誘他問,等他問,求他問……
兆學疚不覺就被誘惑著,聲線也帶上了誘供時的理解和溫柔:“安妮是誰?”
他顯然不是那種一觸即發的生嫩的嫌疑犯,而是集智商情商和經驗火候為一爐的好手,那一湖海幽深曲折的肚腸顯然也隻肯賣與識貨的。兆學疚恰好又有了些耐心,倒也不急不忙,且看他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熱切的笑容,又帶了點雀躍的稚,似乎在說:我終於等著你了!然而他親切而危險地笑,道:“我在傳教的時候遇上中國人總是被駁問得很慘,你們簡直能把我的每一個聖經故事改造得如同漏洞百出的寓言故事。這也沒什麼,其實我也學了點這改造的本領——你們有一個老實人的故事:照例是很久很久以前,有性格迥異的兩兄弟,聰明的哥哥和憨子弟弟,哥弟倆都靠砍柴為生。有一天,哥哥到一個山坳裏砍木,一個失手,斧頭掉下來山澗,要下去打撈時卻有一個老鱉精浮了上來,背上負了他的鐵斧頭,口吐人言:這是你的斧頭嗎?哥哥精明,馬上就想到了這個古老的民間故事,知道必定會有金斧頭出現,於是斷然否認:不是!老鱉精無奈,隻好又下水,馱出一把銀的,哥哥大喜,然仍扛住了誘惑,最後,老鱉精果然送上了金的,哥哥應承,拿著金斧頭揚長而去,從此過上了吃喝嫖賭的好日子。而後又輪到了弟弟,他也遇到了一摸一樣的事情,這回老鱉精有了經驗,負上來的第一把就是金的,可弟弟否認;換銀的,弟弟也不要;最後,好人好報的時候終於讓老鱉精逮著了,它十分感動,把金銀鐵三把斧頭都馱了上來,熱淚汪汪地說:好孩子,你厚道,該有厚報,三把斧頭都歸你了。弟弟果然就把最鋒利的金斧頭掂在了手裏,老鱉精等著他說點什麼,不道他在手上掂著掂著,取個最給力的姿勢,利落地在老鱉精的腦袋上一斧劈下,老鱉精就死不瞑目地沉下水去,泛上紅來,它當然沒聽到老憨弟弟氣吞吞地嘀咕道:你令堂的!別想試探你令尊的令尊!”
兆學疚哭笑不得,這下算是明白了,他惱怒的線在哪裏。然又不甘心,最壞的都過來了,命還在,於是便率性大笑,越笑越好笑;再說了,在我們為了保命而采取的行動中,總應該有一定的限定。敢一不敢再,那才是屈辱。兆學疚打定了主意,其實也沒多難,又瞄了瞄他的手,那雙富於威脅的手,倒似是從別人粗壯的身軀上取下來拚接到他的手臂上的。然而,顯然,它不是粗魯無知的結果,而更似是一種潛伏痛苦的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