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候老夫人緊了緊夏楠的手。
“楠姐兒,不怕。”
紀氏的手覆上夏楠的,隻覺一陣冰涼,卻不知她是因這地冰寒,還是驚懼。
“祖母,楠兒不怕。”
夏楠目光落在紀氏身上,紀氏身穿暗紅色八吉紋革絲褙子,頭上戴著一隻蓮花佛字金簪,手上還掛著一串鳳眼菩提鑲茄楠珠手釧,拇指微微撥動著上麵的楠珠,一身莊重穩妥,是要進宮見皇後的裝扮。
紀氏麵目慈善,眉宇間卻是淡淡的憂愁,關懷望著她。
夏楠心一暖,不由得憶起前世,祖母,是這個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馬車路過顛簸,平穩前進著,夏楠的心,也隨之平靜。
剛才在來途的路上,祖母紀氏便將到了皇宮該如何做等事告知自己,還叮囑她切記少言,生怕她出錯。
可是紀氏卻不知,這條路,她已經是第二次來了。
依舊是去往皇宮的路,依舊是掌心的溫度,隻是這一次,她不會再像前世那般,淒慘而死。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隻聽一聲尖銳聲響。
“皇宮已到。”
夏楠與紀氏下了車,車外太監正弓著身子,麵目帶笑,恭敬地對夏威候老夫人引路,不動聲色打量了夏楠一眼。
“奴才奉皇後娘娘的命來領老夫人進宮。”
“有勞公公。”
紀氏身旁伺候多年的徐媽媽往公公手中塞了一個香囊。
太監暗暗掂量了下,眼珠子微轉,便道:“皇後娘娘前段日子偶感風寒,好了之後便甚是思念老夫人,今日特招您進宮相陪。”
太監身處深宮多年,見過貴人無數,雖疑惑為何皇後要見的是夏威候老夫人,而老夫人身邊卻跟著個脆生生的丫頭,但畢竟是人精,這種事情,還不是他可以知曉的。
夏楠望著這紅瓦青牆,飛簷雕壁,琉璃金輝,心中思緒萬千。
皇後這哪是偶感風寒已好,明明是已病入膏肓才思及她。
不然為何會讓她千裏迢迢從寧鄉之地來到這輝煌深宮,還不是因為放不下……
越過重重宮門,紀氏同夏楠被領進皇後的宸寧宮。
宸寧宮前已覆上薄雪,內殿燒起了火炕,一進入便有暖意。
進入宸寧殿,接待她們的便換成了皇後身邊伺候的嬤嬤。
“老夫人請隨老奴來,皇後娘娘已等候多時。”
紀氏吩咐夏楠要一直緊跟自己,她到哪,她便到哪。
精致華貴的鳳塌上,女子緊緊覆著金絲錦紋絨被,麵色蒼白,唇無血色,鳳眸緊緊盯著進來的夏楠,眉宇間止不住的悸動,突然忍不住咳了起來,一旁的侍女急忙為她順了順氣。
饒是夏楠前世見過皇後的模樣,這會兒鼻尖也是一酸。
“皇後娘娘……”
“老夫人不必多禮。”
紀氏早前便聽聞皇後身子有恙,卻是不知已是如此嚴重,若不是當初……
皇後跟紀氏了幾句話,紀氏便離開,留下她與夏楠。
夏楠不話,手微微在袖子裏握緊。
“按理,你該喚我一聲姨母。”
夏楠不語。
“楠兒,你恨姨母嗎?把你送去那貧瘠之地這麼多年?”
恨嗎?
或許前世恨過,前世她不懂,不知自己一出生便被稱為東陵禍子,不知侯府怎狠心,將她一個二房嫡女送去寧鄉那種貧瘠之地,更是放言不到及笄之時,不能接她回來。
夏楠真的恨過,因為這命令是皇後下的。
她不懂,自己母親容氏與皇後是手帕之交,難道母親生產她時難產而亡,便懲罰她孤苦伶仃一個人那麼久嗎?
可是現在她已明了。
磨難了一世,不明不白被人推上火台,烈火焚盡她的身軀,火光衝,卻無人阻攔,隻因她是東陵禍子。
還能怎辦?
隻是她不甘啊,憑什麼一個所謂的大術師斷言她是禍子,便要了卻她的一生。
她猶記得前世,夏威侯府欲圖謀逆,皇帝下令滿門抄斬,紀氏氣急攻心,瞪得通圓的雙眼溢著紅絲,刀起,人頭落,而她在刑場的另一端,漫火焰無情將她吞噬。
真是可笑,夏威侯府世代忠臣,祖父跟大伯的人品她再清楚不過,怎會謀逆?
再一睜眼,卻是回到從寧鄉來京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