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與皎月兩人在內侍官的引領下在離淩凰殿不遠處的攬月殿下榻。
扶蘇屏退了眾人,將房門關上,他的視線移過紫色的帷幔,落在擋在木桌前那一麵的微微顫動的琉璃珠珞上,他似自言自語地說道,“二十年前,我和扶桑兩人也是在住在這裏。”
“你方才沒有注意到蕭穆的眼神麼,他分明是把我當成了娘親。”
“三夜……”
“師父,你不必再說什麼,這一條路我是自己選擇的。”
扶蘇望著她,目光透著一絲難言不舍,他道,“三夜,隻要你按我說的去做,很快能離開這裏。”
三夜不禁苦笑,“如今對我來說,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三夜,孩子的事……”
“孩子的事都過去了,師父,你不要再提了好麼?”
看著她閃著淚花懇求的目光,扶蘇終是沒有再說下去,他從衣袖裏取出一個香囊放在她的手裏。
“這是何物?”
“三夜,你和你母親長得如此相像,想讓蕭穆對你動心不是難事,隻要製造機會讓你們多多接觸,所以過些日子我會找個借口離開,那時候隻剩下你一個人,若是他對你有不軌的企圖,你拿著這個可防身。”
三夜握緊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她深吸了口氣,“很特別的香氣。”
扶蘇按著她的手,“不要多聞,這是我用近百種香料特製而成,聞久了會產生幻影。”
三夜點點頭,隨後便將香囊收好。
扶蘇伸手輕輕地撫過她垂在額前的發絲,他的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三夜,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說。”
“是何事?”
“你可能會在皇宮內碰到蕭子陵。”
聞言,三夜的目光依舊平靜,許久都泛不起一絲漣漪。
蕭子陵如今是身份是烈焰國的三皇子,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他認祖歸宗的那一天,皇榜幾乎貼滿了烈焰國各個城的大街小巷,那是何其風光。
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同樣也是那一天,她抱著九個月大的肚子撕心裂肺地痛,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十月懷胎含辛茹苦,承受了生產之痛後還要承受喪子之痛。
當她痛不欲生的時候,他在哪裏?恐怕早已住進皇宮享受高床厚枕,暖玉溫香的生活了吧。
她對他僅存的那一份情意,早在那天隨著她的孩子一起逝去了。
三夜望著他,平靜地說道,“師父,如今我的身份隻是紫瀲國的聖女皎月,至於別的人或事我一概不予理會,你大可放心。”
聽得她說得如此淡然,這讓扶蘇有些意外,除去這些,他心中更多的是不安。
他擁緊她消瘦的肩膀,低低地歎息,俊美無暇的麵容是前所未有的疲倦,他道,“三夜,我累了,這件事後,我們二人一起回紫瀲國吧。”
三夜沉默,今後的打算,如今她這樣支離破碎的人生,還能有什麼打算呢。
幾日後,扶蘇借口紫瀲國事務繁忙之由,先行請辭,蕭穆隻是象征式地挽留幾句,便放任他離去。
三夜獨自一個繼續留在烈焰國的皇宮,扶蘇離去時,蕭穆派了一萬的禁衛軍相送,那天下著綿綿春雪,那純白的雪花落在扶蘇的身上竟然不化,如同天神的羽翼一般覆籠著他,那樣華麗絕美,留在眾人眼裏翩然遠去的是一個遺世獨立的身影。
扶蘇走後,蕭穆每天都會抽空到攬月殿坐一會兒。
他望著三夜的目光時而溫柔,時而哀傷,種種情愫百轉繞腸,三夜隻是小心翼翼地敷衍著。
有一日午後,蕭穆又來到了攬月殿,三夜一早沏好了香茶恭候,今日他似乎顯得尤其高興,眉宇間盡是喜色。
三夜不禁問道,“是何事令皇上如此開心?”
蕭穆笑道,“是朕三皇兒在邊疆打了勝仗,明日就能班師回朝了。”
三夜的指尖微微一顫,表情依舊平靜,她道,“那要恭喜皇上了。”
“朕準備明日在宮內擺個宴席為他慶功,皎月,你也一起來吧,正好見見朕的皇兒。”
三夜搖搖頭,輕笑道,“為三皇子慶功的宴會,我去做什麼呢?倒不如留在這裏。”
“這是什麼話。”蕭穆的臉上顯出些許怒意,他突然握住了三夜的手,說道,“反正你是要長時間留在宮裏的,倒不如借此機會熟悉一下宮裏的人和物。”
三夜一驚,沒有料到他這麼快就擺明意圖,當下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踟躕了許久才道,“既然皇上希望我去,那我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