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竹著就從杌子上起來,斂起裙擺,恭敬地跪在地上,慎重地拜服下去。
林七許凝視她半晌,方肯道:“你姐姐的事不難,營妓無足輕重,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隻是看你都能打聽到你姐姐被誰帶走了,可見是有門路的。我也不多關心,左右我要的是一個結果。你求你姐姐平安無虞,我隻想知道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
這世道上的女子,若無家族父母庇護,往往都過得格外艱難。
燕竹的姐姐如是,薑芃也如是。
誰又知道,生過什麼不堪的事呢?燕竹有她姐姐傾力相護,總算過得溫飽有餘,姐姐既愛妹心切,想來是個堅強果敢的女子,希望不管碰到什麼,都能咬著牙活下去。
“你姐姐名喚什麼?”
“奴婢父親是禦史台的吏,不過每日執筆對奏,當時禦史台彈劾權貴,奈何對方勢大,淪為上司的替罪羊,母親不堪為妓,抹了脖子去找父親,留下我與姐姐相依為命。”燕竹起這些還算平靜,可能是太過年幼,認知與感受不太敏銳,到姐姐處才有所動容,道,“姐姐的乳名是穎姐兒,閨名喚青瑛,奴婢是青玲,倒衝撞了楚嬪的名諱。”
得罪權貴?被上司揪出去頂包?
林七許豁然抬眸,有點不可置信地望向安靜跪在地上的燕竹,驚訝道:“那位權貴不會是武鄉侯吧?”
父親因彈劾武鄉侯而死,姐姐被馮副統的赤字營帶走,怪不得燕竹今兒特意來與自己此事,敢情是…共同的敵人呐。
燕竹揚起姣好的麵龐,宛如夜空上高高懸著的明月,通翠又瑩瑩冰冷。
她無聲無息地一笑:“怎麼能不是呢?”
“禦史台的上司又是誰呢?”
燕竹卻沉默地搖頭:“奴婢那會兒實在年幼,不太記得住。若是稍稍打聽下,應該是打聽地出來的,姐姐同我的是,禦史台左都禦史,那會兒倆家還彼此走動,我姐姐還與他家的嫡次子訂過親……怎料他們如此狠的心。”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燕竹看著溫文平淡,為人寬厚,林七許做夢都沒想到竟也有這種無處可報、無路可走的血海深仇,那位禦史台左都禦史可以比武鄉侯還狠絕地多,送了他們一家人赴黃泉,逼得訂過親的青瑛淪落到軍營為妓,人人唾棄。
“你這麼多年,都不恨嗎?”
林七許不可置信地問道。
誰料燕竹抬起通紅的雙眼,整個人都蜷縮起來,痛苦無比地嘶啞道:“奴婢能有什麼辦法?隻有好好活著,才有機會報仇。可是奴婢微薄之力,能保全住自個兒已是萬幸,有生之年,奴婢也看得很開,報仇雖然重要,可是活著的人更重要。奴婢更想找回自己的親姐姐,至於那位左都禦史,將來有仇報仇,有冤抱冤,但凡他們活著,總有仇可報的。”
話畢,燕竹已經不堪重負地撲倒在地,垂著腦袋,嗚嗚的抽泣聲悶在胸前,在靜謐的夜裏格外悲涼,多年的迷惘與傷痛,積壓在內心的深處近十年,今夜如洪水開閘般轟然湧出,激起滔的滿腔悲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