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情勢逼人(上)(2 / 2)

“免了。”林七許頓時了無睡意,趿了大紅緞麵的軟拖,道:“和鈴,怎麼樣了?”眼色看向燕羽,讓她帶著兩個丫頭下去。

央央坐在炕前的階上,搖搖頭:“和鈴,她其實還是完璧之身。隻是當日情況,如同莫管事的那樣,和鈴在趙府前探頭探腦的,剛巧被從外頭聚完回來的趙大少爺瞧見,趙大少爺喝得醉醺醺的,臉色透著股死人的蒼白,陰森森地嚇人。大概覺得她很眼熟,便叫廝逮住她。和鈴那時還懵著呢,也怕被誤會,才老實了。”

後麵的事情,昨已經聽莫管事描述了一遍。

趙府仆役大多安置在離趙府不遠的貓兒胡同裏,幾大家子共用一個院落,常常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開交。

和鈴被趙大少身邊的廝敲暈後,醒來便衣衫不整地躺在了薛嬤嬤被廢掉的兒子身邊,那子被打得極慘,不但命根子壞了,連腿腳都裹了一層又一層,用參湯吊著命呢。

隻是和鈴一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不知如何應對,一院落的仆婦廝,圍著她看,對著她笑,羞恥心一上來,隻顧著哭。

林七許昨日聽到這處,便是心苦地無奈。

和鈴心底純良,雖應對得體,但到底風浪經的少,這種場景自然慌得狠,才會被人坐實了名節已失的名頭,否則薛嬤嬤的兒子人事不知,焉能人道?純粹是眾口鑠金,以訛傳訛罷了。

趙大少從母親處的廝早早聽到了林七許嫌棄他的模樣,更是心下恨得不行,底下人自然奉承討好著,才有和鈴的這出缺德事。

為的就是狠狠落下她的顏麵。

接下來呢,林七許摸著央央稚嫩又淚水漣漣的臉,唇角綻開了輕柔的笑意。

怕是會在蘇州城內傳她授意貼身丫鬟勾搭趙府少爺邊的廝,被當場捉奸。

趙氏和陳氏打的一手好算盤。待她毀了名聲,無人敢聘後,自可任她們拿捏,嫁過去做個妾侍就成。

“和鈴,她有別的嗎?”

央央被主子的清淺笑意驚得不輕,囁喏道:“她,不願拖累姐,隻是家中生計艱難,還望姐能將貼身體己還。”

和鈴,你終究是個心善又柔軟的人。

隻是,善良喂不飽那群凶惡饕餮的豺狼。

林七許靜靜點頭:“你去拿給她吧。”她輕移蓮步,從掉漆的抽屜裏拿出一張銀票,道:“你一起拿給她。順道告訴她,若她反悔了,我永遠為她留一道門。”

路都是自己選的,也隻能靠自己的腳走。

央央含淚應下。

來也蹊蹺,林七許問道:“事情是怎麼生的?”趙家可謂江南名門,緊要關頭,趙成淵總不會死要麵子吧。

“和鈴,她也不清楚。”央央咬著下唇,神情萎靡,道,“聽外頭的人嚼舌根,是從雲麓書院歸家途中,遭了人毒手。具體情況,趙家瞞得很好。”

是呀,又不是光彩事。

她也非包青,沒興趣為趙家伸冤。

自己尚還焦頭爛額的一堆破事。

“回來時,順道去把對口巷子裏的趙大娘請過來。”林七許執起針線,端坐在繡屏前,繼續那副未曾完工的白玉觀音,不再多一句話。

趙大娘與她的奶嬤嬤關係很好,奶嬤嬤雖是趙氏的人,但待她和妹妹頗有良心,盡量在不惹怒趙氏的基礎下,偷偷地關心她們,不做那些昧著良心的事。否則,她同妹妹,早就夭折在了艱苦的童年裏。

那以後,林七許的日子失了原先的歡聲笑語,整個春深閣像是一隻夏困的貓咪,慵懶地呆,卻閃爍著最危險的光芒。

直到林其琛的書信寄來,林七許的笑意總算真實了一點。

展開信紙,足足有三張,林林總總地交待了近段時日外頭生的大事,和自己的起居作息。信的後半段,語調甚至有點興奮歡喜。

皇帝年幼,尚未親政。目前由攝政王監國,大權在握,六位內閣大臣輔政,皇帝本身對家國大事並無過問權。來年開春,皇帝便十五了,禮部正加緊皇後與後妃的篩選,聽,太後同大臣商量了個把月,如今定了人選。

皇帝國婚,是成人的標誌,會大赦下,還會加開恩科。

而弟弟對功名的渴求,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林七許的眼神幽暗地仿若冥河的水,彌漫著一股死氣。

弟弟的思慮,沒人比她更懂。

在林其琛眼中,不用苦熬兩年後的春闈,因為兩年後即便他高中,揚名立萬。林七許也等不到那會出嫁,林其琛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時間,他需要長大,好讓父親更重視姐姐的婚事,讓趙氏更加忌憚他們,不敢肆意妄為。

隻是,談何容易?

林七許看得比任何人都明白。

明年她便十九了,莫趙氏,就是父親也不會再留她。眼底淺淺映著忽悠的燭光,宛若黑夜裏飄忽不定的鬼火般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