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洶湧澎湃。
我一個人走在長長的通道裏,沒有一絲光亮,耳邊隻能聽到自己腳步的聲音。
“啪,啪,啪——”清晰的可怕。
一直走著,孤零零的。
沒有出路。
可我不願回頭。
我隻是,這樣執拗而倔強的向前走著,一步一步,冷清而悲壯。
黑暗,永無止盡。
忽然,耳畔傳來,輕輕的呼喚。那樣柔柔的呢喃,遠遠的飄渺的,幾不可聞,卻已直達我心,靜謐而安寧。
嘴角微微的揚起,我淺淺的笑,緩緩的闔上了雙眸。
然後——
“嘩——”一聲巨響。
彭地。
我掉進了河裏。
瞬間,耳鼻口裏灌滿了冰冷的水。
凍徹心扉,無法呼吸。
我掙紮著,四肢亂劃,無助而慌亂,卻依然止不住沉沉的往下墜。直直地沉入更暗的深淵。
意識漸漸消散,笑卻抑製不住的從唇邊溢出,輕盈……
“臭丫頭!都什麼時辰了?還在那裏睡覺,你當你是公主啊?”猛地一聲怒吼,穿透耳膜,從頭頂襲來。我霍地張開眼,滿目陽光,明晃晃亮堂堂的——實在是刺眼啊。我不禁又習慣性地眯起了眼。
歎口氣,原來剛剛是在做夢啊,嘖嘖,有點點遺憾呢。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嗆了兩口唾沫,順便再掏了掏耳朵,然後,揚起大大的笑臉對著怒發衝冠的來人,諂笑道,“秦總管,老是麻煩您老真是不好意思,又浪費了一桶井水,實在是小的的不是,小的錯了,您老就罰小的不準吃早飯,小的……”
我還未數落完自己的萬般不是,秦總管那張擠滿了皺紋的老臉,居然還能皺到多擠出幾顆老人斑,他橫眉怒斥,揪著我的耳朵,火山大爆發起來,“臭丫頭,晚起不算,居然還敢跟我耍滑頭?這都日上三竿了,眼瞅著就要吃午飯了,你還有臉說早飯!!!我看你是連晚飯都別想……”
不是吧~苦哇著臉,我捂著小耳朵,馬上打起哈哈,告饒道,“別,別啊,千萬別~秦總管,小的這就爬起來滾到馬棚裏喂馬,您讓小的幹嘛小的就幹嘛,小的今天保證絕對不闖禍!”說著,也無暇去管秦總管進門往我臉上潑的是什麼水了(腥腥黏黏的,想必不會是什麼好水),急急套上灰色布衣,隨便找了塊布往頸部一紮,就要衝出去。以往經驗,隻要不被他逮住把話說出來,他就不會真的罰到我。嘿嘿~
如意算盤如是打著,可惜,人命在天,飯碗在人啊!
“給我回來!四小姐喚你,你快滾過去!”又一聲驚雷平地起。
我,蔫兒了。
我那臭臭的到處都是糞便和蒼蠅蚊蟲的馬棚啊,我現在是多麼思念你啊!!!
皺了皺眉,盡管有千萬個不願意,我還是緊了緊衣襟,一臉雄壯的衝了出去,直奔四小姐的碧園。
對了,問我,我是誰,秦總管是誰,還有那個我好像避之不及的四小姐又是誰?
吞口唾沫,且聽我慢慢道來。
此處是薄奚府邸,我是家奴,沒錯,是那種被賣進去的奴隸,而不是家仆。雖然我從來沒見到過自己的賣身契,但我很清楚,除非我攢夠這輩子平民老百姓都不可能攢得到的銀子,我才有可能脫了奴籍,成為一貧如洗的平民。
秦總管是整個薄奚府邸的管家。我歸他管。哦,不,確切的說法是,我歸薄奚府裏所有人管。
因為,我是最最低級的灰衣家奴。偌大的薄奚府邸,隻有我一個奴隸。在上的級別分別是灰衣家仆,黃衣家仆、藍衣家仆,以及相對來說算是食客的白衣客卿。秦總管位及青衣頂級家仆,實乃我望塵莫及。
至於四小姐——除了那個人以外,她是整個薄奚府邸,最尊貴的主子。她是薄奚音梔,薄奚家現任家主的嫡親妹子。
什麼?為何我會避她如蛇蠍?
等等,其實蛇蠍,我還是很喜歡的。
額,言歸正傳,那是因為一個傳說。
薄奚府邸的人,上至尊貴的大爺小姐,下到卑微的灰衣家仆,幾乎每日皆會做同一件事,周而複始,不辭辛勞,忙得不亦樂乎。
試問,會是怎樣的趣事,讓他們如此熱衷,乃至於樂在其中?答案很簡單,那就是“關心”阿惜。
除了那個人之外,四小姐是最最“關心”阿惜的那個人——
而我,就是傳說中的,阿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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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達達的衝到碧園,站在門口,大熱天的,當空的驕陽,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抖掉一身雞皮疙瘩,這才低頭跑了進去。
“小的給四小姐請安。”我彎下腰,低眉順從。
“喲,今兒個太陽是從西邊起的啊,你來的真早啊!”冷言冷語,聲音卻清麗的好聽,黃鸝怕也是相形見拙吧。
嘖嘖,不愧是京城排得上美名的富家小姐。
我眯了眯眼,腆著厚臉皮裝傻,“小的不敢來早,小的這不是生怕擾了四小姐的好眠嘛~”回話歸回話,我依然彎著腰,頭也未曾抬一抬。
四小姐,沒讓起,這便是起不得的。
“我看是你自己睡得太酣,哼,還真當自己是富家小姐啊。”
額,還真是,什麼樣的奴才,什麼樣的主子,連訓人的話也是一樣的。哦,不對,應該是什麼樣的主,養什麼樣的狗。
啊,不對不對,家奴不可隨便腹議主子和家仆。罪過喲。
我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深怕自己一個不注意,禍從口出。
“本小姐在問你話呢,你耳朵長到腸子裏去啦?”
“什麼?”一時走神,我好像漏聽什麼話了。慣性的抬起臉,恰恰正對上一雙含怒的杏眸,緋紅的臉,仍然美若桃花似飛霞。
壞了。
盡管我立即低下頭,卻已為時晚矣。
“誰準你抬起頭的?誰準你了?看到你這張臉,我就犯惡心,真是晦氣。”頓了頓,四小姐好像真的幹嘔了幾下,“你整天頂著這麼張臉招搖撞騙,也就三姐好心,買了你,要不然,還不曉得被賣到哪裏呢?切~真是怪胎。”
嗬嗬,字字珠璣啊。
我偷偷的努了努嘴,有點不屑。自從十一歲來葵水之後,我再也沒有長過,無論是臉亦或是身體,我不是怪胎是什麼?!我還切呢~這是整個薄奚府邸人人皆知的,四小姐每次都是一樣的說辭,沒新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