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訓子(1 / 3)

(1)訓子

這陳在熙今年五十幾歲年紀,看上去長得非常有官相。隻見他身材高高的,肩膀寬寬的,臉也方方的,耳朵大大的;雖然和兒子一樣也是八字眉、三角眼,但看上去很威嚴,不像陳秉倫那樣滿臉的奸相。此人乃英宗治平四年的進士,曾曆任多地知府通判,哲宗元佑二年調進京城任戶部尚書,從紹聖四年便任參知政事一直至今。這人頗有才學,不僅詩詞文章寫得好,就連為人處世、治國治吏也很有一套,朝廷上下家裏家外無人不佩服他,隻是有一樣兒常受人嘲笑,那便是寶貝次子不時就鬧出緋聞來,連帶他名聲也大受影響,為此他痛心不已,但也無可奈何,無論怎樣陳秉倫都是他的精神寄托,畢竟家裏就這麼個正常的兒子,他又能怎麼辦。

今天,陳在熙見兒子一步三搖地進屋,便有幾分不悅。但他忍了忍,努力裝出一副笑臉來道:“再有個一天半日的就開學了,我兒的功課都複習了麼?”陳秉倫臉上一驚,馬上垂手低頭道:“回爹的話,該複習的都複習了,先生沒讓複習的,也看了些……”“噢?”陳在熙聽這話很高興,上下打量了兒子幾眼問,“沒讓複習的,我兒看的是哪些?”

要說這陳秉倫一直貪玩務外不假,但也並非胸無點墨,隻是沒把心思用正罷了。其實這人很聰明,經過點點滴滴的教訓,早已摸索出了一套應對老子的策略,平時將常問的功課爛熟於心,應答起來自然也就遊刃有餘了。這時隻見他低頭答道:“先生隻讓思辨論語的重點,總結出心得來,這些我已差不多了,現在正精讀中庸的章句,隻是有些還想不明白……”陳秉倫知道老子好賣弄學問,所以故意裝著不懂,好滿足他的虛榮心。

“噢?”陳在熙這會兒果然喜形於色,“我兒哪裏不明白,不妨說出來,為父雖不賢,或可略釋一二……”陳秉倫道:“中庸上說,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我想了很久,也不解其義,請您開釋!”陳在熙想了想,細心地講解道:“你說的這個當初為父也困惑過,後來請教師長才弄明白,所謂中庸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乃精微之極致,惟君子能體察之,小民百姓隻知一心向利,樂享世俗,安能察之,故須明理讀書之人教之導之……”他口若懸河、說得興致勃勃,之後還怕兒子不懂,又打了許多比喻。陳秉倫雖然畢恭畢敬地聆聽,可心早不知飛到哪裏去了。暗中還在琢磨朱剛和毛豆是不是把事辦妥了,想到這些他急得不行,但又不敢從外表上流露出來,隻盼著老子早訓完話,好早一點回去。

然而不知為什麼,他老子今天心情特別好,話也特別多,從這兒講到那兒,從那兒講到這兒,說起來沒完沒了,後來隻聽得陳秉倫直打哈欠。這一舉動,使陳在熙很不滿意,斥責道:“你也不小了,凡事都該走走腦子,整天吊兒郎當的哪兒行?學業要上進是一方麵,道德的涵養也不可或缺,你們一幫太學生將來大多數要出任各級官員,若無德行,不光百姓遭殃,同時也會累及自身,倘有不慎,連祖上的名聲都受連累,不戰戰兢兢做人行嗎……”他這套說詞,陳秉倫早聽得耳朵長了繭子,十分的厭煩,不久又忍不住打哈欠。陳在熙不免很生氣,正要發怒,忽然仆人進來稟報,說轎子已備好,下人們也都候著了。他還有公務要去處理,所以隻好把火氣壓了壓,又訓斥了兒子幾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2)責怪惡奴

見老子出去,陳秉倫樂得好玄沒蹦起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迅速回到住處。這時朱剛和毛豆已經回來等他了。隻見兩個人滿臉的驚恐,還氣喘籲籲的,看樣子是跑著回來的。見他們如此狼狽,陳秉倫便猜到事情沒辦成,不免很生氣,罵道:“沒用的東西,不是吹牛能搞到手嗎?咋這麼蔫著回來了?往後沒把握的事,就他媽別胡咧咧,攪得老子心不耐煩的,這不坑我嗎?”

朱剛垂頭喪氣地道:“本來都已找到那**兒家了,也眼瞅著得手,沒想到半路上有幫人插了一杠子,小的們怕惹出事來……就……就撤回來了……”“真他媽混帳,有老子兜著底兒了,你們怕啥?”陳秉倫瞥了他們一眼,不停地咆哮,“我看,我是白養了你們,全是他媽廢物,全是蠢才,全是沒用的東西,平常就知道跟著老子吃好的,喝好的,可到動真格兒的時候,啥他媽鳥用、鳥能耐也沒有,趕明兒全給我滾,我再不想見到你們……大不了老子再重找人……”

一頓夾七夾八的臭罵,唬得兩個人不敢再言語,隻是垂著頭、耷拉著胛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陳秉倫罵了一陣,出了些氣,漸漸的語氣也緩和下來,問:“你們說有人礙著動手了,是誰呀?他咋那麼大膽子?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他也不怕我找他算賬?”見問這個,倆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為他們根本沒看清是誰,隻是心裏一慌跑回來的。

其實,這倆雖然整天討好主子,但做事也有自己的考慮。因為以前也幹過類似的事,弄砸鍋以後,陳秉倫並沒有大包大攬地完全罩著他們,而是首先把自己洗脫幹淨,害得他倆不光挨了官府的板子,還受到陳在熙的責罰,差點兒被逐出府去,是托了好多人說情,才保住了差事。從那兒以後這倆都不想再跟陳秉倫了,而且陳老爺也明確提出不許三人再往一塊兒湊了,但是誰也架不住陳秉倫運動人說好話,後來又把他們調回了原處。但從那時起,倆人全長了心眼兒,凡是沒閃失的事才肯助他,稍不對頭就馬上收手,省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夠人兒,弄不好還得丟了飯碗。可是他們做親隨的,陳秉倫的話又不敢不聽,還得哄他高興,陪他去胡鬧,稍不留意做錯事就會挨罵,而且還經常受他的恐嚇和要挾,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今天,這倆見主子發脾氣,本來就嚇得腿腳發軟,此時又見追問那些人是誰,不覺心裏更是發慌,但這朱剛是個善於應變的人,他眼珠兒一轉胡編道:“小的們黑燈瞎火的啥也看不清,可憑那身影兒、那個頭兒,可以斷定,就是您那幾個同窗幹的……”毛豆也道:“小的也覺得像他們,這一點兒我和朱剛看法兒一致,不說準是,也差不來離兒……”陳秉倫聽這話恨得直咬牙,暗裏罵道:好你個孫胖子,好你個姓王的、姓杜的、姓黃的!我與你們有啥過節,就這麼攪合我的美事,虧我還拿你們當兄弟,對你們那麼尊敬,難道我一片友善之心換回來的就是這個?這……這也太不夠哥兒們義氣了吧?嘿嘿!既是你們這樣無情,將來也休怪我陳某無義!咱們走著瞧好了,看我以後有機會,咋著整治你們……他越想越氣,越想越窩火,但是又不想讓下人們看透他的心思,於是罵道:“你們他媽盡胡說,既是黑燈瞎火的沒看準是誰,咋斷定是我的同窗?這不胡噙嗎?我在太學裏那是多受尊敬的人,哪個同窗不和我處得跟兄弟一般,你們別在這兒挑撥是非了……”

聽他這麼說,朱剛和毛豆都暗自撇嘴,心裏很不以為然,但表麵上誰也沒說別的,隻是把話題岔開陪他聊起了別的。後來,陳秉倫耐不住寂寞,又領這倆到外麵胡逛去了。

(3)君臣吵嘴

再說端王趙佶,自從上次七公主縵兒告訴說,向太後正給他提親,便暗裏上了心。從此,每過三兩日就來給太後請安;末了,還要到齊賢齋坐一會兒。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掃聽一下選妃的事進展如何了,順便也多見見那金成公主。既然金蓮等三人已認了向太後做幹娘,自然和他之間就少了許多避諱,也順理成章地喊他王兄,這樣大家便常常見麵,有時還一同畫畫兒、彈琴、弄笛,有時也聊天,關係相處得還算融洽。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趙佶開始意識到自己已愛上了這位金蓮姑娘;他發現她不僅人長得漂亮,畫兒也畫得出類拔萃,水平遠在自己之上;並且字也寫得飄逸秀美,連樂器也擺弄得技藝嫻熟。他越看越喜歡,越瞅越愛,後來直發展到若有一日不見,就如隔三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