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曾是元貴妃最愛來的寺院,一度被稱為皇家寺院,隨著段家倒台,元貴妃失寵,白馬寺的香火也不似從前鼎盛,隻是白馬寺的許願池一直被善男信女們所信奉,頗有些名氣。
進了院門,發現白馬寺的確不似尋常寺院那般,因為常修繕的關係,寺院十分新,她們來的時候剛好人不多,正值秋季,除了寥寥幾個老婦之外,並未看見年輕男女的身影。
一身錦衣麵若皎月的公子,一身長裙靈動俏皮的少女,站在一起將整個寺廟都點亮了,像來自天邊的一股清新的風,寺院內的小沙尼們無不紛紛側目,掃著落葉的小和尚才入空門不久,紅塵瑣事還未看破,看到蕭雪直勾勾的眼神後還不免有些失神。
寶春低低在蕭雪耳邊說道:“喂,不可以拋媚眼哦。”
“去你的。”蕭雪雖然麵露怒色,眉宇間卻是笑著的,她喜歡被人注視的感覺,還是小女孩的心性,隨即挺挺胸上前問道:“喂,許願池在哪?”
寶春大窘,這孩子不信佛也就算了,還敢如此囂張,好歹這也是人家的地方吧。
掃地的小和尚紅著臉指了指右邊,蕭雪才點點頭道:“多謝。”隨即拉起寶春便走,還真是個直來直去的家夥,好歹咱們先上柱香吧。
進了右手邊的院落,走過長長的石子路,才來到一處景致特別的地方,其實說是許願池,不過是因為海拔較高,而這地方卻有冒著熱氣的一汪清泉,溫泉周圍的石壁幹淨滑潤,因為天氣關係,熱與冷的碰撞下,冒出迷蒙的熱氣,與遠山景致一融合,頗有幾分仙境的味道。
蕭雪立刻就喜歡上了這裏,上趕著要脫衣服進去洗澡,把寶春無奈的直捂臉,旁邊站著的小和尚尷尬的紅著臉,又不好說什麼,一時局促的看向寶春,眼神裏滿是求救。
寶春剛想說什麼,蕭雪便大聲道:“喂,我們一起洗吧。”
寶春再次大窘,大姐啊,且不說我現在乃男兒打扮,你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咱別當著外人的麵這麼開放好吧,會被進豬籠的,然後傳遍大街小巷的最新新聞:蕭家一等嫡女和天遂第一歌舞坊坊主關係匪淺,常常赤裸麵對蒼山大地,毫無廉恥。
想想都頭痛,寶春隨手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一旁的小和尚道:“有勞師傅驅趕一切閑雜人等,我家小姐要裸奔了。”
小和尚大窘,一回味寶春的話立刻紅了臉,再也不敢看蕭雪一眼,隨即小跑著準備離開,才走兩步,才想起銀子沒拿又折回來拿銀子,隨即對寶春道:“多謝施主。”
誰說佛門四大皆空的!誰說的!
蕭雪自顧自玩的開心,正準備寬衣解帶突然聞聽身後一記渾厚低沉的聲音響起,她剛要罵卻見那是一位老和尚,看眉眼倒生的極慈祥。
“啊!”蕭雪大叫,趕緊拉上衣領,指著老和尚叫道:“你是人是鬼!”
寶春也沒注意老和尚何時來的,也難怪蕭雪嚇到,走路確實沒有聲音,再加上煙霧繚繞,讓人很難注意,寶春上前和老和尚行禮並一把拉過蕭雪:“這位大師,失禮了。”
隔著薄薄的霧氣,隻覺得這位大師似是有什麼心事,看著她們二人的眼神中頗有些愛憐的意味,蕭雪似也看出來了,奇怪的看向寶春。
半響,麵前的老和尚才微微回禮,道:“施主,佛門重地這許願池乃吸收天地靈氣,斷不可汙了它的清明啊。”
“大師嚴重了,我姐姐隻是和剛才的小和尚開玩笑而已,這等清雅之地,我等是不敢造次的。”
老和尚看了看蕭雪,隨即笑了:“這位施主心情煩悶想找個疏解心情的地方,貧僧可以了解,但很多事不能強求,萬事講究一個緣字,一切當順其自然方是相處之道。”
蕭雪被老和尚點破了心事,不禁對老和尚的防備之心輕了不少,她怔怔的看著老和尚道:“喂,你會看相?”
老和尚笑笑:“眾生百態,都逃不過一個情字,看姑娘這般年紀又出身高貴,斷不會因為日常瑣事而煩惱,那麼隻有那凡塵中的情才能令姑娘日夜難安。”
蕭雪越聽越覺得老和尚高明,她不住的點頭,眼裏的淚又湧了出來,寶春安撫性的拍拍她,隨即對老和尚道:“大師可有什麼箴言告訴我這愣頭愣腦的姐姐的。”
“你才愣頭愣腦。”蕭雪怒瞪著寶春,胳膊肘不客氣的打向她胸口,沒用了真力氣,寶春卻還是呲牙咧嘴的衝她扮鬼臉。
對麵的老和尚摸了摸胡子,半響才道:“心靜方能看明白一切,施主如此煩躁隻是你的心不夠靜。”
“如何才能心靜。”
“佛家之內皆講究一個緣分,施主若是不嫌棄可以移步後院,聽貧僧說說這佛理,或許會有收獲。”
“那就有勞大師了。”
寶春微微行禮,不等蕭雪說話便拉起她跟在老和尚身後移步所謂的後院,薄煙嫋嫋間,有一道淩厲的光劃過寶春的眼眸,叫人不易察覺。
三人越走越偏僻,詭異的氣氛也隨之而來,蕭雪倒是個傻乎乎的性子,竟絲毫未覺,寶春停下腳步,道了句:“大師還要走多久。”
“就快到了。”
“大師言談舉止也算得上修佛多年之人,為何做人這般不坦蕩呢。”
“什麼?”老和尚聽出寶春話裏有話,突然扭頭看向身後的女子。
寶春把蕭雪往身後一拉,微笑的看著老和尚:“大師的神情為何如此落寞,莫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這位施主嚴重了。”
“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您還是莫要受了奸人挑撥,壞了自己多年的修為,如果大師肯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日後秦某自當銘記於心。”
蕭雪此時才發現不對勁,她警惕的看著對麵的老和尚,緊緊拉著寶春,可是寶春分明感覺到了蕭雪顫抖的身體和冒冷汗的手心,她不自覺的回頭,卻見蕭雪一副痛苦的樣子。
“蕭雪你怎麼樣!”
“我我……我胸口很痛。”
寶春頓時明白了什麼她怒瞪著老和尚,低低道了句:“卑鄙。”
“若說卑鄙,還有人比你卑鄙的嗎?”
忽然從另一側傳來陰森的聲音,寶春定睛看去,不是段婉欣又是誰,她麵色平靜的看著對方,冷笑道:“果然是你。”
段婉欣惡狠狠的看著她,對身旁的老和尚冷冷道:“你先走吧,她們交給我處理。”
“這……”老和尚再一次麵露憐惜的看看寶春和蕭雪。
“怎麼?難道連我們的慧明大師也懂得憐香惜玉了嗎?”段婉欣冷笑道。
“欣兒,段家雖然已經倒了,但是你畢竟還好好的活著,切莫再去害人,回頭是岸啊。”
“我好好的活著?”段婉欣突然情緒激動的看著老和尚:“我現在是好好的活著嗎?沒有人疼沒有人愛,連我自己最愛的人都背叛我,這個世界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一無所有的人會怕再多害一條人命嗎?況且這個女人我是一定要殺的!”說著段婉欣隨手一指,落在了寶春身上。
“殺我很容易,但是放了蕭雪。”寶春站起身,平靜的看著段婉欣。
寶春越是平靜,段婉欣越是氣惱:“怎麼?這算是求我嗎?”
“不是求你,是警告你。”
“哈哈警告?王寶春啊王寶春你是糊塗了吧,她中的毒隻有我可以解,你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要警告我?”
寶春心裏一驚,她低頭看向伏在地上的蕭雪,見蕭雪疼痛的滿頭汗珠,知道段婉欣並沒有說謊。
寶春放低了聲音,道:“說吧,你到底要怎麼樣?”
“怎麼樣?你難道不知道我要怎麼樣嗎?我要你比我承受一千倍一萬倍的痛苦,我要你看著你最珍惜的人最愛的人死在你的麵前,我要你這輩子都做噩夢,都懺悔自己保護不了他們!”
“段婉欣,你真是個瘋子。”
“沒錯我就是瘋子,從當初我就是被你逼瘋的,你算什麼東西,為什麼老天給了你那麼多,卻從未對我憐惜一分一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就因為你的不甘心所以就要讓所有人為你陪葬?你覺得彭於謙不愛你是因為我嗎?你錯了,一切都是你自己斷了後路,是你把他逼到了和你對立的一麵,如果你不是那麼自私不是那麼狠毒,或許你們之間還有可能,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摧毀他最珍惜的,你根本不配說愛!”
“你閉嘴!閉嘴!”段婉欣瘋狂的嘶吼著,眼裏充滿了血絲,她的臉因為懷孕沒什麼血色,又因為情緒激動,整個人顯得搖搖欲墜。
“啊,好痛……好痛……”忽然蕭雪更急促的呻吟起來,寶春趕忙伏下身子,關切的道:“蕭雪你沒事吧?”
“哈哈,很痛苦吧,那種腸子和心肺被狠狠撕扯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段婉欣猙獰的狂笑著,她的笑聲在山間回蕩,聽上去異常恐怖。
“段婉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可以放了蕭雪!”
“你很想救她嗎?不惜犧牲自己的救她嗎?可是我不會讓你死的這麼痛快,我可以救她,但是你必須服下我的毒藥跟我去個地方。”
“好,我答應你。”
段婉欣眼神緊眯,眼裏的光分外森冷,她隨手掏出懷裏的紅色瓶子,扔到寶春腳邊:“吃了它。”
“看著已經昏迷不醒的蕭雪,寶春隻得乖乖吃下裏麵的藥丸。”
一旁的老和尚正欲阻止卻被段婉欣一把推開:“滾開!你也要對不起我父親嗎?當年若不是我父親你怎有今日的容身之所,你居然也想幫著外人來害我嗎!”
“欣兒,莫要再作孽了,莫要再作孽了。”老和尚哪裏是練武出身段婉欣的對手,被一把推在了地上,傷了腳踝。
“滾開!”段婉欣一腳踹在老和尚的胸口,隨即看向吃下藥丸的寶春道:“過來!”
寶春麵不改色,指了指地上的蕭雪,淡淡道:“解藥。”
段婉欣不等寶春反應,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她身前,隨手點住了她的穴道:“王寶春,你根本鬥不過我。”
“你想怎麼樣?出爾反爾嗎?”
“是又怎麼樣?”
“你!”
哈哈,笑聲肆意而狂妄,帶著殘忍的血腥味,飄的越來越遠。
待笑聲漸漸消散,段婉欣帶著寶春上了路道間隱藏著的馬車,緩緩離開後,躺在地上的蕭雪突然動了動,一個翻身躍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老和尚驚訝的看著女子,眼睛睜的老大,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看什麼看老和尚,我是幹嘛的,那段婉欣的小陰謀還敢蒙我?將計就計懂不懂?大笨蛋!”
說完蕭雪揚長而去,她手裏的竹哨在唇邊吹奏出好聽的鳥鳴,一路而下飄向另一個方向。
接到蕭雪哨聲埋伏在路間的彭於謙打了個簡單的手勢,他周圍的人便齊齊散開,等待著馬車的到來。
為了隱蔽身形,不被段婉欣發現,彭於謙等人並不敢跟的太近,可是跟到一處山腳的湖水邊,馬車卻突然不見了。
周圍是高聳的樹木,視野極為空曠,彭於謙仔細查看了四周並沒有馬車走過的痕跡,可是人怎麼會突然就消失了呢?他眯起眼,細細的琢磨起來。
其餘人紛紛遣散,各自一條路延伸開來去搜尋,隻留下站在湖邊靜靜思考的彭於謙,他看看澄淨的湖水,又看看到湖邊就沒了的車印,有一個極為大膽的推測在他心裏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