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天微微涼,魚府北苑一間小庭院的書房裏,魚綰卿躺在一張美人榻上,身上隻搭了一條蒼青色薄毯,翠色的衣衫露出一角垂在地上。女孩子合著眼,枕著一頭青絲,白皙的小臉上五官精巧,睫毛纖長濃密,由眉間若有似無地繞著一絲倦氣可知,這短暫的小憩並不十分安穩愜意。
這間小院叫做翠色居,是魚渙之單獨在北苑為她辟的一間院落,庭院不大,就連屋子都有些狹窄逼仄,未隔斷的三間屋子,中間是客堂,東邊是輕羅軟帳的臥房,西邊是間書房,陳設極簡潔,但好在樣樣精致。那黃花梨貴妃榻擺在書桌旁邊,書桌上除了文房四寶,還堆著一摞賬本。書桌正靠著窗台,窗外有明媚的陽光,間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空靈靈的,襯著庭院多了幾分幽深,偶爾的一隻鳥在窗前撲棱幾下翅膀,那靈巧的身影還會落在屏門的門簾上。
簾外立著一個打扮不俗的侍女,正反複揪著手裏的一方冰藍色的帕子,那帕子繡著的小朵蘭花變了樣,正如她秀麗的眉眼一般皺皺巴巴的。
這樁親事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當今皇上怎麼想的,咱們魚家幾時跟皇室扯上關係了?再說指給誰不好,偏指了個不學無術的五皇子,這不是把小姐往火坑裏推嘛?!真真是急死人了!
沒一會兒,書房裏榻上的女孩子醒了過來,眯了眯眼,仍有倦色,侍女聽到她起身的動靜連忙打了簾子進去。
“老太爺還在外麵院子裏等著呢,小姐要不要出去看看?”
賜婚的聖旨是今日一早到府上的,自府上接了旨,北苑正廳往來的人就沒斷過,魚綰卿在西廂房唯恐避之不及,隻好將手頭的雜事一並帶到這小院來處理。
聞言她倒不是十分著急,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又整了整壓皺的衣衫這才抬步出了書房。
似是聽到屋裏主仆二人的談話聲,魚綰卿方掀開珠簾,就看見魚渙之就忙不迭地趕了進來,老爺子倔著一張臉,皺紋淺淺幾行,額前的幾縷頭發散落下來,有些亂,魚綰卿微微蹙眉,柔聲道:
“祖父,孫兒給您梳頭吧,多大歲數了,還這麼小孩子心性兒。”說著她拉了魚渙之坐下來,又轉頭吩咐侍女道:“織樂,去房裏拿把篦梳來。”
女孩子的聲音平靜溫婉,魚從胥聽著,心裏不禁生出許多感觸來,他掩了情緒,坐了下來,無奈道:
“唉,這事一出,阿胥又得怨我了。綰綰,這次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魚綰卿淡笑著接過織樂遞來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著魚渙之花白的頭發,將那些散亂的鬢發理得整整齊齊,緩緩道:
“如今的大燕,朝堂上一派烏煙瘴氣,幾個皇子明槍暗箭地不知打了多少個回合,放眼整個燕京城,人心惶惶,生怕站錯了隊,亂得跟什麼似的。若不是曆代皇帝打下的根基好,餘威尚在,早被虎視眈眈的鄰國生吞活剝了,仔細想想倒是皇帝,魚家不涉朝堂也不是什麼秘密,怎的就突然留心到我頭上來了?”
燕京城裏誰不知道魚家大房的嫡親女兒魚綰卿是個病秧子?金窩銀窩地養著,還是風一吹就倒了,日頭一照便化了,平日裏連北苑門都不曾出,不說燕京城,就是魚家自己宅子裏見過她的下人也都屈指可數,久之,誰還記得魚家有這麼一號姑娘。
聞言魚渙之眸子一顫,這細微的變化還是被魚綰卿迅速捕捉,果然祖父是知情的,然而究竟祖父疼她,所以有些事她顧及著他,隻能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