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塚,曾經有過令人神往的優美傳說。
那時候,萬花如笑,飛劍如虹。
嬌羞花解語,溫柔玉生香。
徜徉其間,不由得使人情思綿綿,心生遐想。
現在,隻剩下一片荒涼。
周圍樹木差不多一半枯死,荒草淹沒了墓道,石碑十九斷裂,大小墳墓全都被盜,留下無數洞穴,看上去就像馬蜂窩一樣。
到了夜間,這裏更是磷火熒熒,鬼影幢幢。
暗影之中,不時有貓頭鷹和野獸在遠近鳴叫。
神女掩埋香骨的陰宅,竟變成了虎狼蛇鼠的安樂窩。
正是仲秋時節,太陽已上三竿,草木葉子上的露水早已曬幹,鳥兒在周圍的樹林裏唧啾鳴噪。
一群烏鴉落在墳頭,尋找蟲子吃。
墳墓一側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小洞裏探出一顆碩大的東西,毛茸茸的,乍一看不知是什麼怪物,等那毛怪完全出洞,才看清是一個人的腦袋。
那人的頭發全都向四周炸開,像蓬草一樣亂成一團,上麵沾滿了草葉,一張小臉上也滿是泥垢,隻有兩隻眼睛亮晶晶的。
古墓中鑽出來的不是怪物,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
小孩睡意未足,轉過頭,眯縫著眼瞟了一下升在樹梢的太陽,怏怏不樂地打個嗬欠,嘴裏咕噥了一句什麼話,手托腮幫子趴在洞口,閉上兩眼,想繼續打盹。
在旁邊,一隻烏鴉這在草叢中覓食,這時歪頭側目頭看著小孩的炸窩腦袋,忽然伸嘴去吃頭發裏的小蟲子。
這下啄疼了孩子,把他從迷糊的夢境中驚醒。
孩子揮手去打烏鴉,烏鴉飛到一邊,在不遠處落下。
孩子生了氣,鼓著腮幫子,隨手抓起一塊石頭,使勁朝著烏鴉投去,嘴裏喊道:“作死啊,吃你老子的頭。”
石頭沒有打中烏鴉,烏鴉隻跳了一下,連飛都懶得飛,衝著小孩子呀呀叫了兩聲,那意思好像是說:“誰叫你的腦袋像草窩?”
孩子嗤地咧嘴一笑,罵道:“黑鬼,信死你。”
烏鴉也不示弱,對著孩子連叫了好幾聲。
孩子也不再理會烏鴉,獨自愣了一會兒,慢慢從洞裏爬出來,伸了個懶腰,兩隻小手上上下下,前後左右,在身上一陣亂撓。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從哪裏撿來的破爛,鬆鬆垮垮,滿是破洞,早看不出是什麼顏色。
正在亂撓癢癢的時候,肚子裏一陣咕嚕嚕響,孩子拍了拍肚子,喃喃自語:“煩人啊,每天都得伺候你。要是沒有肚子該多好。”
雖然這樣說,他還是很不情願地抬起胳膊,閉上眼睛原地轉了幾個圈,停下來。
他慢慢睜開眼,看了看手指的方向,苦笑道:“又是東南角,黃石岡上的核桃早就摘完了,就剩下一些爛酸棗,吃了光倒牙,不頂餓。”
他撓著腦袋猶豫了片刻,還是邁開腳步,懶洋洋地朝著東南方向走去,不一會便消失在草木叢中。
遠處傳來孩子唱的小曲。
這時,墳頭後麵傳來一聲歎息。
隻見一個黑衣漢子從樹林裏閃將出來,緊盯著小孩走去的方向。
黑衣人身材不高,頭身四肢,各處都是圓滾滾的,看起來十分可愛。
但他的臉色十分陰沉,嘴上麵十來根粗長的胡須分別向兩邊伸出耳根之外,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精光閃爍,看起來古怪凶悍。
孩子早已經走遠,連歌聲也聽不到,黑衣男子仍然站著不動,就像是墳頭樹立的一尊雕像。
一隻烏鴉朝著黑衣人飛過去,到了跟前似乎想要落在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似乎很是不耐,輕哼了一聲,身形倏的消失不見。
烏鴉撲了個空,在空中呼扇著翅膀,呀呀怪叫,看到沒有回應,便飛到上邊的樹枝上,轉動著腦袋四下亂瞧。
直到下午申牌時候,那個蓬頭小孩才走回來,懷裏抱著半個黃燦燦的大南瓜。
他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看,嘴角臉上沾著白色南瓜籽和黃色南瓜瓤,神色既興奮,又擔憂。
孩子走到墳頭,將半個南瓜放在倒下的石碑上麵,長身向來路看了一會兒,確定後麵確實沒有人追來,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一把額頭的汗水,看著那半個南瓜,喘著氣嘻嘻地笑。
“要不是摔掉半個,明天後天都不用出墓了。”
他這裏正在得意,冷不防一隻烏鴉飛到石碑上,張嘴就朝南瓜啄去。
小孩上去就是一腳,把烏鴉趕跑。
“強盜,打劫啊。”
不想這邊剛剛趕跑一隻,後麵又來了三隻,招呼也不打,上來就圍著南瓜就是一陣亂啄。
小孩手腳並用,將兩隻烏鴉趕走,驚動了周圍的烏鴉,一下子飛過來十來隻,又啄又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