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歸……準確來說,並不算歸……因為家已經沒有了。
沐遠晴將頭埋在沐遠清的背上,眼淚湮過沐遠清厚重的衣物,不發一語。
沐遠清同樣沉默著,卻還是開了口:“如果你現在反悔,我可以將你送回去,送回他身邊……你想清楚了嗎?”
沐遠晴卻隻是搖頭落淚:“我不會回去。”
“我們要去哪裏?”沐遠晴低聲道:“去哪裏都無所謂,反正家沒有了,你是我最後的親人,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去哪裏都無所謂,隻要離……他越遠越好。”
“我們要去雲州府,”沐遠清輕聲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離他遠了,可是如果你不願,我不會讓他再逼迫你做任何事的。”
“隻要我還活著,我便永遠是你兄長,”沐遠清聲音堅定:“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你。”
沐遠晴徑自落了淚,不再言語。
天色暗沉,天氣很冷,沐遠晴身上是厚厚的大氅,隨著風雪搖曳,身後是還未沉寂的鳳凰城,
火光……喧嘩……漸行漸遠漸無聲,鳳凰城終於隻是遠方的城,隻是天邊的一抹光華,甚至終於再也看不見——她終於逃離了衛子慕的身邊,終於不再受他掌控,終於可以過自己的日子……
可是為何……卻隱隱有些惆悵?
她將頭埋入沐遠清後背,逼著自己不要再去想衛子慕……她怎麼可以在這樣的時刻想起那個人——她應該恨之入骨的人,離開了他,她終於不必再對他虛以委蛇了,不必再麵對他不必再擔心他會害她了,她應該高興的,可是無論如何,卻是高興不起來。
“等到了下一個城鎮,”沐遠清的聲音有些惆悵:“我便去找一輛馬車,此刻便暫時委屈你了……你能撐得住嗎?”
“我沒事,”沐遠晴搖搖頭:“我沒有那般嬌弱。”她早已經不是養在深閨人不識的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隻是,許多過去堅持的東西都已經看淡,她知道沐遠清要尋馬車的意思——他心內,她始終是他的妹妹,應該嬌養著,絕不能拋頭露麵,哪怕隻是被別人看了一眼都是吃虧……
沐遠清沒再說話,兩人皆是沉默著,沐遠晴看著自己眼前的沐遠清的背後——有些莫名的感觸。
他們的母親過世的早,沐之善是武將,對子女嚴厲,但是並沒有其他文臣的迂腐,沐遠晴和沐遠清以及沐之善三人相依為命,尤其是沐遠清與沐遠晴,兩人是兄妹,卻沒有與其他人家的兄妹那般生分,沐遠晴從小便愛與兄長習字念書,沐之善並不如其他人那樣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沐遠晴喜歡念書,他倒是高興的——因為自己是武將的關係,很害怕若是自己女兒不是知書達理的話,會被其他人取笑……他自己失了麵子事小,他害怕誤了沐遠晴的婚事。
誰知……世事難料,他千防萬防,又豈能料知原來他們一家早已經是別人的目標,他一心想要沐遠晴嫁個好人家,最好是書香世家,誰知沐遠晴卻落到衛子慕手裏。
而之後,他家破身死,再也無法護自己一雙兒女周全了,怕是死而有憾。
沐遠晴想著過去的事情,想起自己幼時與沐遠清的樂事,想要笑,卻偏偏鼻子一酸溢出了淚——沐遠清早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小小少年,經曆了那麼多事之後,他不再是當初那個年輕無知的少年,他年長她五歲,正值弱冠之年,本來今年應該行冠禮的……誰知卻遇上那樣的變故……而罪魁禍首,卻始終是她。
她對不起他,對不起沐之善,對不起沐家……可是她偏偏不能死,就像她絕對不會再讓沐遠清死去一樣——他是她最後的親人了,她也是他最後的親人了,世間隻剩下他們兩個相依為命了……再不能失去彼此。
唯有血脈至親,才不會彼此欺騙彼此加害,她不會做出任何忤逆沐遠清的事情來,沐遠清不喜歡衛子慕她知道的,所以她絕對不會再與衛子慕有任何的交集,何況——她是恨著衛子慕的,恨之入骨,雖然不能傷他殺他,可是那恨意,始終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