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倚霞閣,沐遠晴的心情倒是淡然了許多。
唯一芥蒂的,不過隻是一個畫兒。
畫兒畫兒,那個曾陪伴她數年的少女,原來一開始的接近,便是暗懷了鬼胎,叫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她也知道,她不能怪畫兒什麼,畢竟各為其主,隻是心裏依然還是多了積分芥蒂,無論如何都驅散不去。
從倚霞閣的高處望去,可以望見昔日沐家的院落——當然,現在隻是殘垣一堆,沐遠晴心內不是沒有感傷,畢竟那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轉眼之間,物是人非,無語凝噎。
她身子向前一些,想要將遠處的“家”看得更清楚一些,卻又很快被人拉住。
沐遠晴回頭看衛子慕派來一直跟在她身邊,美名其曰“照顧”她,其實是監視她的兩個婢女,微微一笑,不說什麼。
有什麼好說的,她已經看透了,這倚霞閣,其實是衛子慕的地盤,雲娘唯衛子慕的命是從,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和衛子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更何況,她看出,這倚霞閣中,衛子慕似乎還頗有地位,別人提起他,也頗多恭敬,那種恭敬,不是對於位高權重者的阿諛奉承,而是真心實意地表達著自己的服從。
比如現在正在向她走來的天香和楚楚二人。
沐遠晴猜不透她們此刻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但是決定靜觀其變,或者叫以不變應萬變。
所以她並沒在臉上顯露出什麼,反而是閑適地坐下,故作姿態閑適地喝著茶。
她等了許久,那兩個人才扭扭捏捏地過來了,天香臉上還有強作的鎮定與傲氣,瞥了沐遠晴一眼,一副很不情願搭理她的樣子:“雲娘叫你去接客。”
“好的,”沐遠晴溫婉地點頭:“我這便下去。”
“嗯?”天香似乎沒料到她應得這麼幹脆,不免多看了她一眼:“你不反抗了?”
“反抗有用嗎?”沐遠晴起身,拂了一下衣擺:“雲娘是叫你們來勸說我的吧……她費心了。”
“你……”天香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你以為我會如何呢?”沐遠晴冷笑:“尋死覓活嗎?那樣的事情,做也做過了,是該醒了,這世間隻剩我一個人了,就算我再怎麼反抗,也無人在乎無人心疼,那麼,何不就隨波逐流,接受這不堪的命運。”
天香不再說什麼,隻是徑自在前邊走,沐遠晴無所謂地跟上她和楚楚,待走至樓下的時候,沐遠晴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為何我總能在你們身上感受到敵意……你們,很討厭我嗎?”
“是!”天香似乎是終於忍不住,將沐遠晴推至牆邊:“我討厭死你了!”
“如果不是你——”天香歇斯底裏一般揪著沐遠晴的前襟:“如果不是你,王爺他不會如此難過!不會怎日裏消沉!都是因為你!”
沐遠晴不置可否,隻是嗤笑:“你想太多了。”
天香突然抬起手,順手給了沐遠晴一巴掌,眼睛裏滿是怒意:“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消失的這兩個月,王爺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每天派人出去尋你,沒有你的消息的時候他的便每日消沉,偶爾有你遭遇不測的消息他的臉色便陰沉得嚇人,好不容易得到了你確切的消息,他立馬帶人去尋你……而你,居然隻是這樣滿不在乎的表情!”
“嗬——”沐遠晴突然笑了,閉上眼睛:“原來他這麼恨我。”
“你——”天香氣得全身發抖:“你怎麼能這樣看他!”
“那我還能如何?”沐遠晴抬眼看天:“他有多恨我,我比你清楚——你不是我,你沒有親身體會過家破人亡的慘劇,你不會明白衛子慕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恨我入骨,我越是不幸他越是快活,所以他忍受不了我有絲毫脫離他的掌控,他要我活在他的視線之中,他要親眼看著我每一分的痛苦,然後放大這一分痛苦,他更享受親手毀掉自己仇人的快感,卻不肯給人一個痛快,反而是要一點一滴地折磨那個人——”
“所以,他隻是想看著我受苦而已,”沐遠晴再度閉上眼睛:“我太了解他了。”
“你——”天香氣極,似乎不想再和她多說,隻是憤憤然地放開她,徑自離開。
沐遠晴神色漠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慢慢向前走去。
不得不說,天香的話讓她有那麼一絲的觸動,可是稍縱即逝地愉悅過後,隨之而來的是濃濃的苦痛,原來在天香眼中,衛子慕很在乎她麼?可是怎麼可能,沐遠晴明白,衛子慕對她或許是真的“在乎”,隻是那在乎,更多的是出於仇恨的目的,他對她,從來沒有任何的愛意可言,她早該知道的。
如果是當初的她,當初那個年少無知的她,聽了那番話或許會欣喜若狂,可惜,此刻的沐遠晴,已經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衛子慕。
她已經失卻了幻想的權利,隻能如衛子慕的希望一般,活在泥濘之中,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