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橋外出打漁歸來,見自己家中很熱鬧,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憨厚地朝著沐遠晴一笑:“晴姑娘。”隨即便退下了,天色已晚,他是要去準備晚飯了。
沐遠晴感覺有些羞愧——她空會琴棋書畫在這樣一個樸實的地方卻沒什麼用處,當初也曾想過要幫丁橋做飯,奈何始終是沒有那手藝,反而差一點把人家屋子都給燒著了——想到這一處,不免便有些不好意思,臉有些微微的發燙。
殊不知她的臉紅在別人看來卻是不一樣的意思——丁三嬸細細打量了一會沐遠晴和丁橋,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事一般:“我還在愁著說若是晴姑娘嫁了別人的話怎麼辦,怎麼就沒想到過雖然我沒有兒子,可是我還有一個大侄兒啊。”
沐遠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其他人卻已經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對啊,晴姑娘可以嫁給丁橋啊,也算是沒事一樁了。”
沐遠晴終於明白她們的意思,卻隻能是歎口氣:“三嬸你說笑了。”她是不可能嫁給丁橋的,她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已經沒有了嫁人的資格,或許她注定要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怎麼的?晴姑娘不喜歡丁橋?丁橋哪裏不好?”聽得她這樣說,她們便有些不樂意了,尤其是丁三嬸:“也對,晴姑娘這樣的人,怕是要挑人呢,我那個傻乎乎的大侄兒怎麼配得上晴姑娘呢,難怪姑娘嫌棄了。”
沐遠晴知道丁三嬸這人並沒有什麼惡意,隻是信口抱不平罷了,所以也不介意,卻還是得解釋一番:“不是的,丁大哥人很好,他一定會娶得一個好妻子的。”
“既是好人,那姑娘為何不幹脆嫁與他?”杜大嬸不樂意了:“姑娘到底怎麼想的?”
沐遠晴有些為難,看了看屋外,歎口氣:“我隻怕我沒有那個福分,更何況……我終究是要離開這裏的。”
“離開這裏?”徐大媽點頭:“對了,晴姑娘不是這裏的人,她總是要走的,我說三嬸兒你也不要強求人家了。”
“罷了罷了,”丁三嬸並沒有生氣:“我隻是隨口一說罷了,晴姑娘你不要放在心上,千萬不要因為這樣就走了,我們還想跟姑娘多學學女紅活兒呢。”
沐遠晴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搖頭,不再言語。
少頃天便快黑了,她們也要趕著回去自己做飯,屋內頓時便又隻剩下沐遠晴一人。
歎口氣,沐遠晴坐到屋外的大樹下,微風拂過麵龐,到處都有炊煙升起——這樣的日子,平靜而祥和,可是沐遠晴不知道,這樣平靜而祥和的日子,她又能擁有多久。
想起衛子慕,心上難免會有一絲惘然,雖然現在的她很恨衛子慕,恨衛子慕害她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可是沐遠晴並不是因為仇恨便蒙蔽了雙眼的人,她知道……仇恨不是生活的全部,她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既然上天讓她活著,逃離了衛子慕的掌控,那麼她不會再回到衛子慕身邊,也不會找他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她不想自己一直活著仇恨之中,不想自己因為仇恨而看不見這世界其他的美好。
比如柏溪村的美好,這裏的生活樸實,人也善良——雖然偶爾也會有爭吵,但是很快便會消散,沐遠晴在這裏,遇到太多善良的人,所以她相信這世間並不是隻有仇恨,她相信既然老天爺讓她活著,絕不是為了讓她有機會找衛子慕報仇。
炊煙嫋嫋,歲月靜好,隻是沐遠晴不清楚,她能在柏溪村待多久,或許她終究還是要離開的——畢竟,與丁橋生活在一處總是難免惹人嫌話。
她不是嫌棄丁橋,而是嫌棄自己——若她還是完璧之身,被人救得一命以身相許也不為過,何況丁橋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好人,嫁與他也算不上委屈。隻可惜,如今的她,已經沒有了資格,她害怕自己的汙濁,終究會汙了丁橋那樣一個善良憨厚的人。
所以每次別人開玩笑地將她和丁橋連在一處,她都會解釋著她和丁橋的不可能,她不想因為自己,害了丁橋的名聲,或者……真的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她……是不配擁有任何溫暖的人。留下來,也不過是為丁橋引來更多的閑言罷了。
她自是不懼那些閑言碎語,當初在京城,更難聽的話她都聽過了,她早已練就了百毒不侵的身子——更何況,柏溪村村民對她也是出於好意,隻是她不想因為自己,而汙了丁橋的名聲。
他這樣的好人,合該娶一個良家的女子,從此歲月靜好,相濡以沫,平凡生活,夫唱婦隨,兒女成群——而她,斷斷不會是那樣有福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