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走了……”迷迷糊糊中,聽得一人輕輕歎了口氣,艱難地張開眼睛,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的臉,隻是沐遠晴知道,那是梅姨的聲音,隻聽她再度歎氣:“以後,這裏你還是不要再來了。”
“為什麼?”沐遠晴聽到自己的聲音艱澀:“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梅姨再度一歎,扶起她:“有些事,還是不要明白的好。”
“他說父債女還……”沐遠晴卻是不甘心:“我爹爹他……到底做了什麼,讓……慕王爺他……如此恨他?”
說著又流了淚:“我的孩子……”雙手撫上依舊疼痛的腹部,那裏原本孕育著一個生命,隻是還來不及長大成形,便已經離開了這世界,因為……孩子的父親不允許這孩子的出世。
驀地想起衛子慕說的那番話——“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又資格擁有我的孩子嗎?”
說那番話的時候,衛子慕的神情……是如此的冷漠,和她平日所見有如天壤之別——她從未想象過,這樣的神情會出現在衛子慕身上,他那神情,分明將她視如敝屣!
可是……這到底是為何?
衛衡與沐之善同朝為官,衛子慕為國盡忠職守,料想兩家不會有什麼大的恩怨糾葛——那麼,衛子慕那滿腔的仇恨,究竟是因何而來?
她實在是想不通,可是,似乎眼下並不容得她多想——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經是夜半時分,她沒有回去,沐之善一定很著急吧?
連忙起身,卻還是要靠著梅姨扶著才勉強站住,朝著梅姨擠出一抹苦笑,身上依舊疼痛,隻是她知道,她不能喊痛,因為,無人會心疼。
“天色已晚,”梅姨沒有看她,隻是輕聲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不敢勞煩……”沐遠晴搖頭:“我可以……自己回去。”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那麼這後果,隻能由她一人承擔。
別苑黯淡的燈光之下,沐遠晴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的狼狽模樣——她的裙擺,已經被血染紅又幹透了,暗紅色的血跡印在淺色的襦裙之上上顯得別樣的刺眼,然而她隻是閉上了眼睛,轉身離開。
這別苑,她將……再也不會來,因為在這裏,她與衛子慕度過太多的歡愉時光,而此刻,那些歡愉卻成了一種諷刺,一如她裙裾上的血跡一樣,那樣的刺眼。
心淪陷之後,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而她……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去恨衛子慕,一切,不過都是她自找的,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不過是說服自己……不要再想衛子慕,因為,他不愛她。
是的,他不愛她,他恨她如斯,否則不會如此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於她,偏偏她明知道他在羞辱她,卻還是不忍反抗,隻因他是衛子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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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寂寥,桃林之中,滿是暗黑的樹影,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陣詭異的聲響,除此之外,能聽到的,便隻有沐遠晴自己的腳步聲。
她一個人走在樹影漆黑的夜裏,臉上依舊帶著淚痕,卻不再回頭看那個給她了極大的愉悅與傷心的地方,她隻知道,她現在應該回家。
她出來了一整天,沐之善一定發現了她不在家中,他一定會很擔心——都是她不孝,否則,不會讓沐之善如此的難過。
拖著疲累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走到城門外,隻差一刻,那城門便要關上了——沐遠晴耷拉著腦袋走進城中,她聽到那守門的將士似乎在交頭接耳說些什麼,是在說她吧?還對著她指指點點的……沐遠晴知道,她現在在京城已經十分的出名了,隻是這名氣,多半不什麼好名聲,還是歸咎於衛子慕,讓她現在成了那人盡可夫的女子。
她知道的,她知道那些人背後都是怎麼說自己的,即使今天之前的她並不在乎,不過並不代表她不知道——她早已經成了京城中的笑料,成了所有人家用來警醒自家女兒的笑柄。
那場沒能完成的婚禮如此的盛大,她的樣貌怕已經是人盡皆知,而此刻的她,帶著一身血跡,在這麼晚的夜裏,從城外歸來——那些人,明日又有得說了吧?
可是,她不在乎,現在的她,隻想快些回到家中,撲到沐之善懷中,和他懺悔,向他哭訴,向他保證她以後都會聽他的話,安分守己,再也不跨出房門一步,再也不做任何忤逆他的事情,再也不讓他因她而丟臉。
可是所有的設想卻又頃刻傾塌——因為她看到了衛子慕。
他正站在她家府門前——說是府門其實也算不上,因為那門已經被火燒得看不到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