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枯榮,四季輪轉。李闕卻再也沒有回到神都,玄宮可進不可出,再一次被印證。沒有太多的人因為李闕的消失而利益受損,相反雲詭波譎的朝堂因為他的消失終於平靜下來。平靜的日子總是比往常要過得快一些,也更容易遺忘。
又是一個隆冬時節,除了炊煙漫過的屋頂,和那幾條依舊車水馬龍的街市,大雪幾乎覆蓋了整個神都。稍微將視距拉遠一點,再來俯瞰這片大地和這矗立在這大地之上這座雄偉城市,便還是白皚皚景色。
在神都以北三十裏處,有一個古老的鎮子。因為毗鄰都城的緣故,有不少商旅要從這裏經過,漸漸地這裏的工商百業也發展了起來。縱橫四條熱鬧的街道,其規模甚至超過了一些比較偏遠郡縣。
鎮中有一條古老的青石路,與那四條繁華街道的熱鬧不同。這條青石古道似乎在歲月地流淌中沉寂了下來,被大雪覆蓋之下,沉寂中更是透著一股淒冷與滄桑。旁邊老房子斑駁的石壁上青苔還未完全枯萎,零星可見的些許綠色卻是沒有給這裏帶來更多的生氣。
旁邊的小河早已冰封,河上有一座小石橋,橋頭有一塊半截已經湮沒在泥土中的碑。沒有被湮沒的部分還能清楚的看到兩個古老字體書寫的大字“陽陂”。因“陂”與“碑”讀音相同的,加之這塊石碑的緣故,這裏便被習慣稱做陽碑鎮。流傳至今,這個稱呼也就這樣定下來了。
青石路一直通到小河邊,盡頭便是同樣青石鋪就的階梯,早已殘破廢棄,還有幾級被冰封在了河中,在很久之前這裏該是一個碼頭。碼頭的旁邊如今有一所低矮的房子,雖是木頭、石塊加上茅草搭建與這座鎮子的建築風格也是格格不入,倒也沒有顯得太寒酸紮眼。
屋內,一個身著素布長衫的老人正就著暖暖的爐火煮茶。長衫很寬鬆,也很單薄,沒有任何汙跡,極為幹淨,與老人蓬鬆的長發和很久沒有打理過的胡子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對比。茶香彌漫,混合著爐火的氣息,一般人很難通過氣味分辨這茶究竟如何。打開茶盞,粗大的茶葉之中還能見得一些沒有處理幹淨的茶枝,在尋常標準之下,這便是最差的茶葉了。
顯然,這位煮茶的老人並沒有在意這些。嘬一口茶,開心滿足,麵色紅潤,順手往爐內加上一點幹柴,爐火便有旺盛了一些。除了這茶盞柴爐之外,屋內另外的陳設也很是簡單。兩張三尺寬左右的臥榻,一張樸素的桌案,案上擺放著幾本羊皮製成的書,角落掛著一把長弓和一袋箭簇,炊具之內的雜物便是放在了旁邊的小側屋內。
一個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少年穿著一身獸皮製成的衣服,沒有束發,長發披在肩上,幹淨自然。老人煮茶的時候,他便是安靜的俯在案前,小心翼翼、心無旁物的翻看著一本古老的羊皮書。偶爾有不懂的地方,便托著下巴思考揣摩。
冬日白晝短暫,少年看書思考不覺時間流逝,等他離開書案之時,太陽已經快要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少年走出屋子,便看到夕陽映照在雪地冰河之上,更遠處的群山讓這冬日夕陽顯得更加的安靜。
少年沒有太久的沉醉在這片夕落之中,這片夕落也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轉身走進相對暖和一些的屋內,把手放在爐邊隨意地翻動了兩下,又感覺暖和了一些。搬一個木墩,倒一杯熱茶,坐在老人旁邊,雙手抱著茶杯,在濃濃的熱氣中小心喝著。
老人抬眼看了少年一眼,想起他們還是清晨的時候吃多一點東西。冬日苦寒,這時候有些餓了。餓的時候不能喝太多的茶,茶雖然是好東西,也是分什麼時候。肚腹中盡是些茶水,沒點實在的幹貨,總是讓人覺得很是不踏實。“晚上想吃點什麼?”老人看著正喝著茶的少年,很認真的問到。
“先生,那半條幹肉前日做了晚餐。米缸在今晨也是幹淨了,需要學生出去狩獵嗎?這樣便需要再等上個把時辰才有吃食。”少年放下茶杯,左手食指輕輕地揉了揉鼻子。
“這冬日也是狩獵的好日子,快去快回吧。我去南街沽一壇酒,你不要進山太遠。”稍微捋了一下雜亂的胡須,整理那寬大的長衫,拿起一根被磨得很光亮的枯木手杖後,老人便先於少年走出門去。
箭袋之中還剩下五支箭簇,少年拿起它的時候,難以察覺地微微歎了一口氣。長弓很長,如果再長一點,便是快要超過少年的身高了。也不知這把弓是什麼材質的,和尋常的獵弓有著大大的不同。少年有一把子力氣,一開始練習的時候很難將之拉開,現在雖說是熟練了很多,一般的時候,也不會去費勁力氣開滿弓。
老人緩慢地走在那條青石街道上,少年穿過冰河,朝著遠處的林子走去。老人的枯木手杖,在青石上敲出噔、噔、噔的聲音。少年在雪地上,每踩下去一步就能聽見一陣吱吱聲。在這樣微小,但又有節奏的聲音中,天終於是黑了下來。南街上那幾家生意一直不錯的店鋪酒樓這時候也掛上了明亮的燈籠。人們對夜市的熱情並沒有因為這是瑟瑟冬日而減少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