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但見田地幹涸,秧苗枯死,無數的難民扶老攜幼,麵無光彩地從他們麵前走過。

“沒有想到,此地的災情竟然嚴重到了這般地步。”孫睿鳴歎息一聲,看見一個稍稍壯實的男人走過來,便攔住他問道:“大哥,官府難道不曾發放救濟糧嗎?”

那人撩起眼皮,用混濁的雙眸看了他一眼:“救濟糧,什麼救濟糧?這世道,誰會救濟誰?”

孫睿鳴心中微微一涼,隻能又往道邊站了站,目送對方離去,

他搖頭歎息兩聲,便往縣衙的方向而去,到得地方一看,卻沒有什麼威武雄壯的衙堂,隻是一座破院子,上麵懸了個牌匾:“蘇江縣衙。”

孫睿鳴近前叩門,半晌,出來個衣衫不整的衙差,懶洋洋地道:“你,做什麼的?”

“縣令大人在嗎?”

“在。”

“請通傳。”

“那你在這兒等著。”衙差進去了一小會兒,然後走出,“跟我來吧。”

孫睿鳴一路跟著他,穿過前廳,進了後院,卻見一個男人蹲在地上,手拿一個瓦缸,正在挑撿裏麵的石粒兒。

“縣令大人,有人求見。”

“嗯,什麼事?”縣令兩眼仍然隻盯著瓦缸裏的米,似乎對身邊發生的事沒有絲毫感覺。

“請問,是縣令大人嗎?”孫睿鳴彬彬有禮地道。

“嗯。”

“請問縣令大人,縣中災情如此嚴重,可有發放賑災糧?”

“賑災糧?”縣令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誰賑災?”

“朝廷啊,每個縣的倉庫裏,不都存放著賑災糧嗎?”

“早沒了,前些天就吃光了。”

“那為何不上報朝廷,請求再撥?”

縣令抬起頭來,第一次正經八百地打量他:“兄台,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上報朝廷?要求再撥?我且問你,知不知道從蘇江縣去一趟省府,要多長時間?”

“多長?”

“兩個月。”

“兩個月?”孫睿鳴倒吸了一口寒氣,這才覺得,此地之貧瘠,簡直是超乎人想象。

“去兩個月,回來兩個月,朝廷撥糧又得幾個月,等賑災糧下來,這些人早餓死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這樣啊。”

“那你說說,應當怎樣?”

“難道當地,就沒有富戶嗎?”

“富戶?你指望他們?”

“難道不行?”

“行,”縣令又低下頭,去扒拉瓦缸裏的米粒,“你不妨去試試,那都是一批吸血的饕餮,向來有進無出,指望他們大發善心,下輩子吧。”

“總會有一兩個……”

孫睿鳴的話尚無說完,縣令已經呼地站起身來,端著瓦缸走開了,單留下孫睿鳴自己,怔怔地站在那裏。

“這位仁兄,”先前領他進來那個衙役走過來,淡淡掃他一眼,“我奉勸你一句,還是少惹些麻煩吧,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誰要是有法子走,不都是走得遠遠的?還來照理這事?”

“但,總得有人管啊。”

“管?誰管?老天爺啊?老天爺管得到嗎?”

衙役說完,轉頭走了。

孫睿鳴沉思片刻,走出縣衙大門,董小南見他麵色鬱鬱,近前道:“夫君,你這是——”

“沒什麼。”孫睿鳴擺擺手,隻是覺得一顆心裏堵得厲害,難不成,這樁事情真地就這樣棘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