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桐言罷,緊緊地攥住了拳頭,孫睿鳴凝視他良久,終久再沒有言語。
晚間吃飯時,氣氛再次變得輕鬆活潑,皎兒似乎忘記了白日間的事,拉著董小南的手有說有笑,朱永桐自然也不會把和孫睿鳴的談話告訴她。
夜色泌寒。
月輪像冰盤似地懸在半空,孫漱皎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披上外袍走出屋子,她走到梨樹下坐定,仰頭看著空中璀璨的群星。
小腿處忽然一陣癢癢,孫漱皎低頭看時,卻見是小嗚,正趴在地上,輕輕地蹭著她的腿。
“小嗚。”孫漱皎抬手,輕輕地撫摸著它的腦袋,“小嗚,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小嗚從喉嚨裏發出一陣低鳴。
“你能聽懂,對不對?”孫漱皎索性在它麵前蹲了下來,“小嗚,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很快樂,很幸福,爹爹很疼我,娘親也很疼我,我真地好想,在這山裏一生一世下去,不去管外麵發生什麼事。”
“可是小嗚,”孫漱皎眼裏浮現出自己在山下看到的一切,“為什麼所有人都很不快樂?為什麼人世間會有那麼多不平之事?為什麼有的人衣食無憂,有的人卻在窮困邊緣苦苦掙紮。”
小嗚雙眼明亮,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誰不想好好地過日子?誰不想太太平平?可是小嗚,”孫漱皎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傻瓜。”麵前不知何時多了道人影,“還有我呢,我會保護你。”
你保護我?孫漱皎刹那間有些失笑,但她到底沒有笑。
隻因為朱永貴眼裏的那份認真,十分地認真。
就算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小子,就算他胸無城府不諳刀兵,就憑他這份認真,倒也可以了。
“我知道。”孫漱皎淡然一笑,“你也不要把今天我和爹爹的爭執放在心上,其實爹爹是一個外冷內熱的漢子,他懂得的,實在比尋常人多太多。”
“嗯。”朱永桐點頭,在她身旁坐下,“說說看,關於咱們的未來,你有什麼想法?”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動地,親近地,跟自己提這個話題,孫漱皎略感驚訝的同時,也分外地驚喜:“桐兒,那你怎麼想?”
“嗯,我想過了,將來會開一家雜貨店,等生意做大,就改成糧油鋪,再開酒樓,古董店……”
孫漱皎卻沉吟不語,朱永桐的話音很熱切,然而在這個世道,卻顯得極不實際。
山下官府稅苛極重,動輒拿權壓人,這隻是其一,其二是流寇們經常生事,隻怕店鋪還沒開起來,便被人洗劫一空。
要真從內心裏而言,她更願意隱居於山穀之中,享這清閑,再不理論外麵的是是非非。
“你怎麼不說話?”朱永貴碰碰她的胳膊。
孫漱皎沒有言語,對於世道人情,她看得比誰都清楚,但卻不想打擊朱永桐的積極性,畢竟,他是踏實想過安穩日子的人。
“永桐,”孫漱皎忽然坐直身體,麵容變得凝肅。
朱永桐不由一怔,隨即下意識地道:“怎麼?”
“將來,”孫漱皎目光微閃,“我是說將來,如果我為了旁的事而放棄你,你會不會生氣?”
“放,放棄……我?”朱永桐有些口吃。
“是的。”孫漱皎答得無比肯定,“你知道我的個性,最是討厭羈束,還有人世間那些不平事,我不喜歡忍耐,恐怕遇上豪強欺壓,會——”
“你別說了。”朱永桐打斷她的話,自個兒也陷入了深思,他總算有些體會到,孫睿鳴白天裏說那些話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