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董小南抬起頭,下巴仰得高高的,“為什麼他們住好房子,吃香的喝辣的,少爺卻要去田莊上受苦?”

“很苦嗎?”

“嗯。”董小南重重點頭。

“如果你覺得很苦,那就——”

“不。”董小南用力搖頭,“奴婢不覺得苦,奴婢隻是——心痛少爺。”

孫睿鳴一怔,那抬起的手忽然懸在空中——心痛?這似乎是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聽另外一個人,如此發自肺腑地說,心痛。

他不由伸手抬起董小南的下頷,深深望進她的眼底,在確定她的感情沒有一絲雜質後,孫睿鳴忽然笑了,抬頭捏捏她的鼻子:“丫頭,你似乎忘記了,我是個男人。”

“男人?”董小南霍地抬頭,這才意識到什麼,慌忙後退,臉上卻情不自禁地浮起幾絲紅暈。

“怎麼,不心痛了?”

董小南做了個怪臉,吐吐舌頭。

“少……”恰好太安捧著幾個烤熟的地瓜走進屋裏,乍然看見如斯情形,不由怔住,“少爺,你們這是?”

“太安啊。”孫睿鳴招手把他叫到跟前,從他手裏接過隻地瓜,剝掉皮塞進口中,細細地咀嚼著,“這明天呢,我就要動身去田莊上了,你打算怎麼著?”

“自然是跟著少爺。”

“當真?”孫睿鳴雙眸微眯。

“當真!”

“就算,一輩子沒有出息?”

“就算,一輩子沒有出息。”太安咬牙。

“好。”孫睿鳴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既這麼著,且說好了,咱們三個從今日起,便生在一處死在一處,絕不能背叛,更不能互相傷害,有福一起享,有禍一起擔,好嗎?”

“好!”太安挺起胸脯,語聲響亮地答道。

“收拾東西。”

太安和董小南立即忙碌起來,而孫睿鳴則隻是挑了幾本緊要的書,倒把其它的物事全擱下。

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太安和董小南,打角門悄悄離開了孫家大宅,一個人都沒有驚動。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董小南看見田莊邊上那幾座搖搖欲墜的小破屋時,還是忍不住歎了幾口氣。

倒是孫睿鳴,很有既來之,則安之的氣度,進屋看了看,道:“這不是還有桌還凳嗎?怕什麼,再說這田園風光,到處都是碧油油的青菜,想吃什麼,立即去摘,還不用半點費事。”

在他的鼓舞下,董小南和太安也很快變得有說有笑,他們幫著孫睿鳴把一切整理出來,太安又叫來幾名長工,讓他們把屋頂加固了一下,三個人就這樣住了下來。

離開孫家大宅,沒有那些紛爭,日子反而變得格外悠閑,孫睿鳴每天讀書,偶爾去地裏轉轉,董小南負責做飯,太安負責管理長工及采賣,真是相得益彰,不亦樂乎。

再說孫家,自孫睿鳴去後,家下人等沒了約束,愈發變得懶怠,隻有當著金玉娥的麵,還唯唯喏喏一些,背地裏隻是打牌喝酒,也有精明點的人,開始在外悄悄倒騰一些小生意,暗揣著萬一哪天離開孫家,倒也有條生路。

卻說孫富堂,到底上了年紀,精神頭一日短似一日,倒把在外頭的心思給收了,隻在自家院裏,曬曬太陽,守著祖產度日,金玉娥反複念叨數遍,要他立下文書,言明把所有家產給孫睿龍。

孫富堂活到這把年紀,世間什麼事沒有看透?其實這家產留給誰,他根本不怎麼在意,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這麼一個使棍子也打不出幾個悶屁的人,在金玉娥跟前向來隻有哼啊哈啊的份兒,實在被催得急了,他才懶懶地道:“你也別著急這會兒功夫,且等我死了,你隻管把這裏金的銀的全攏在自己手裏,不過記住了,世間的東西再多,最後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倘若真要如此計較,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金玉娥聽了這話,很是怔愕,或許在她心裏,根本沒有“死”這個字,總覺得自己是廟裏的菩薩,可以金身不壞的。

但孫富堂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自然也不好再掰扯什麼,隻得日日算計著,往自己的匣子裏多存兩貫錢,保密地放在那裏。

這日董小南提著桶往溪邊去洗衣服,剛洗了兩件,忽然聽見車輪響動,轉頭看時,卻見一輛非常華麗的馬車自田埂上走過,不過她向來不關心這些事,仍然埋頭洗衣服,直到對岸太安的聲音傳來:“小南,小南,快回來吃飯了。”

董小南“噯”了聲,亮嗓子答道:“還有兩件呢,且等等。”

她到底是把所有的衣服都清洗完了,才回到屋子裏,仔細看時,卻見桌上擺著好幾盤菜,還有大白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