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開闊的天地,刮著那古老的蕭瑟秋風,席卷走了炎夏所剩下的熱量。北方的秋天總是來得很早,寒冷的氣息充斥大地。灰雲遮掩了陽光,留下灰蒙蒙,肅穆的大地平生一種寂寥悲愴。倘若是走進一片枯黃的草叢,那會有怎樣哀涼的情感。
風也不小,所謂風吹草低見牛羊,正是這個時候。可惜枯草壓低身子後,並沒有成群的牛羊,隻隱隱間藏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一個年約十二歲,衣著破爛的少年悠哉悠哉地走著,手裏提著一隻烤的焦黃的野雞。
嘴裏叼著狗尾草,神情頗為得意。嘴裏哼著小調,搖搖晃晃著身子,學著村裏老學究掉腦袋,可惜蓬鬆亂糟糟的頭顯得那麼的不雅觀。他也不在意,隻管走著八字步,抬頭挺胸的,眼睛軲轆亂轉,神氣不已。隻是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多久,就因為地上一坨老大的牛糞打擾了他。老人說,走路要看路,曾不我欺也。
“他奶奶的,那個缺德貨連牲口也顧不好。”破爛少年往地下吐了口痰,咀咒著那個罪魁禍首。順手抓了一把枯草,抹掉粘在腳上的牛糞。抬眼看到不遠處有座小土包,徑直走過去。將手上的燒雞用破布包好,揣在懷裏,兩腳一伸,靠著小土包,抱腹躺著。雙眼呆呆地望著灰蒙的天空,摸了摸自己枯黃、明顯缺乏營養的粗糙臉龐,不自禁發出一聲長歎。
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長時間沒開過葷了。自從鐵叔死後,他不得不到外麵乞討,四海為家。餓一頓,飽一頓,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也不知道今天行的是什麼通天運道,居然碰到兩隻撞到他身上的傻野雞。摸摸著自己脹脹的肚皮,心裏頭不斷一陣感慨。眼睛有點惆悵,木木地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其實破爛少年本名李楓,出生在一家小地主家庭,小時候生活可謂無憂無慮,過得滋滋潤潤的。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五年前,連年大旱的地裏再也種不出糧食。村裏的人都逃難去了,雖然他家有不少地,但是對於那些豪門大戶,卻也算不上什麼。家小本小的,沒撐住多長時間,就跟著流民大隊一起往南方逃難。
逃荒麼,隻要度過這個難關就好。誰知道北方野蠻大舉進攻,堵塞了通往南方的道路。沒辦法,隻能往回跑,餓死也比死在**擄掠,無惡不作的野蠻人手裏好一點。李楓的父親是個秀才,體質向來不好,這樣一來回折騰,身體就生了病,不久死去。他父母向來恩愛,母親受不住這個打擊,加上舟車勞頓的,也患病死去。
他家的家仆見主家死剩個小孩,就搶了他家絲軟,一哄而散。隻有打小生活在他家的忠仆鐵叔留了下來,帶著李楓四處奔走。戰爭並沒有持續多久,野蠻人被打敗退走。可能上天憐憫,連年大旱的西北,終於是逢著甘露。
鐵叔帶著他輾轉多路,回到了家鄉。可是家鄉的田地早被那些豪門大族侵占,因為他家田地契約都流失在逃難途中,又勢單力薄的,終究沒有什麼辦法討回來。於是鐵叔就帶著李楓四處奔走,靠著小時練就的口技,勉強度日。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兩年前,鐵叔在通陽城裏賣藝表演的時候惡了當地無賴,被人打傷,最後因傷重不治。李楓從此流落為乞丐,四處乞討為生。本來當時李楓想賣身入豪門為奴,賣些錢救相依為命的鐵叔。然而,鐵叔卻拉著他說。
“你父親是個秀才公,才名遠揚,如果不是因為天災,現在也已經是個舉人老爺了。你怎麼可以賣身為奴,平白埋沒了你家的榮譽。再說著,我這些年一直不願意教你口技,就是想著,少爺你打小聰慧伶俐,讀書精明,肯定能夠重振家門,考上秀才公,為死去的老爺夫人,討回田地,怎麼可以學這些小機小巧,低賤人做的事。我年老色衰,就算沒有這傷,大限也不遠了。要是年輕,這些小傷算得什麼。現在呐,盡是白費錢。少爺你一定要發奮讀書,再次光宗耀祖。”
說完雙手一撒,斷了氣。滿目淚水的李楓勉勉強強埋了鐵叔後,開始一個人獨自闖蕩這個薄涼的人世。可惜鐵叔不知大概是昏迷狀態,腦袋不清醒;亦或是心中的願望吧!一個不到十歲的少年,獨自流浪江湖,沒有餓死已經是天大的運氣。談何發奮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