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陣陣,花草飄飄,一形貌柔美,但臉色卻略是蒼白的女子悠然走進一座精致別院,腳步一頓,望著深色門扉,呆呆佇立。卻是沈蘭孤身一人,來到了夏夢軒曾經居住的地方。
有幾個下人無意間走過,看到沈蘭影子,皆是眉心緊皺,大為疑惑。
沈蘭望見那些人,緩緩伸出玉臂,喚了一個下人名字來。
其中一清秀丫鬟走上前來,看了看夏夢軒的屋子,俯下身來,恭聲說道:“夫人前日離去,今日便回,定已勞累不堪了吧。有什麼吩咐您說,我即刻去辦。”
沈蘭臉色平然,略是無奈,歎道:“今日是中秋佳節,我怕若雨安排不妥,所以回來看一看。你們今日,可是領取月餅了嗎?”
丫鬟頓了一頓,猶豫半晌,微微地搖了搖頭。
沈蘭沉沉吸氣,滿目憂光,心中暗道:“自從軒兒離開之後,若雨果然變得冷漠多了。這些事情,多是愛理不理了。想必是她經此巨變,暫時難以消受。”念及此處,又問道:“軒兒的屋子,你們每日可是按時打掃的?”
丫鬟點了點頭,道:“小姐的屋子我們每日仔細打掃,從來沒有偷懶過,不知道,小姐她何時回來?”
沈蘭聞言微微一怔,美目現出柔情懷念,嘴角一勾,露出一絲苦笑,微聲說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來找你。”
看到沈蘭表情悲戚,丫鬟心中一動,表情略是呆滯,數息過後,急忙俯身一禮,匆匆告離。
沈蘭將目光轉向屋子,怔了半晌,終於還是平不下心中思念之情,緩緩地推門走進,望著周圍的一切熟悉布置,眼中隱隱有些淚光閃動。
沈蘭坐到床上,美目微垂,望向地下,心中思潮起伏,默默回憶當初與夏夢軒之間的相處往事。
當時夏武澤與沈蘭皆是一心修煉,以雙劍峰為主,成親多年,膝下卻是無兒無女。沈蘭初得夏夢軒,如獲至寶,對她是頗為關懷,極其看重,真真切切地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那時的夏夢軒,還不知曉夏武澤意圖,沉默內向,溫柔拘謹。沈蘭每日都會親臨此處,就像現在坐的位置一樣,為她整理發髻,為她梳洗打扮,為她講述雙劍峰的傳奇故事。
這個小女孩兒因為初喪父母,也是害怕的緊了,所以便在來到此處的一個月裏,閉口不言,對誰都是如此。
沈蘭對她悉心教導,溫柔相待,終有一日,那小女孩兒開口叫了她一聲,竟是娘親二字。沈蘭心中一陣甜蜜,便抱著她開懷笑了。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親情的溫暖,感受到撫養女兒的快樂。
可是一個月前,易若雨帶著雙劍峰的弟子回歸,說出了夏夢軒身沉幻海,屍骨無存的噩耗。一時心中悲憤欲絕,念及是自己放縱夏夢軒,叫她出逃在外,所以才惹下如此禍端,不由得自責無比,愧疚難當,更是身受喪女之痛,短短幾天,便是形容憔悴,枯瘦了不少。
欲成仙,得長生,必要斷情絕欲。可她卻發現,自己早已是深陷凡塵,脫身不得了。她這一生,可續修真,但卻無緣成仙,所以便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大徒弟易若雨的身上。
沈蘭雙目怔怔,思念不止,無意之間,緩緩地抬起頭來,望向茶幾,卻發現上麵空出一個茶杯,另放開來。心中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希望大盛,喜不自禁,霍然起身,細心看了一番桌上布置,美眸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低低道:“有人來過,是軒兒!一定是軒兒!”她念女心切,竟然一味如此想著,不由狂喜而出,對著門外縱聲大喊:“軒兒!軒兒!”
喊聲極高,遠遠傳開,招來了幾個下人,俯身問道:“夫人有什麼事情嗎?”
沈蘭美目含光,激動異常的問道:“這屋子,你們每日收拾,可是曾經動過茶具了?”
下人們一時互相對視,沉默數息,皆是齊齊搖頭。
沈蘭見此大喜,嘴角含笑,默默念道:“一定是軒兒回來了,是軒兒!”說罷,直接架起一道劍光,朝外去了。
下人們見此情景,更是驚異,麵麵相覷,不明其由,但眼見沈蘭禦劍而去,無人可詢,滯留片刻,便是匆匆散了。
※※※
韓天與夏夢軒二人走進門去,隻見這修心閣內部很是寬敞,布置極簡,正中央鋪著一塊深色地毯,周圍留有一條一丈多深的條形水渠,流水潺潺,輕音鳴動,叫人雖處其間,但卻有置身山水一般的快然飄逸。
夏夢軒當先幾步來到修心閣中央,四處一望,美目之中閃過一道神光,指著正中央後方的一尊石座,對韓天道:“我感應到的地方,就是這個小石座。”
韓天目光一閃,急忙與夏夢軒上前幾步,隻見那石座全身青色,約有半丈方圓,稀鬆平常,普通的緊,必定是平日裏夏武澤閉關打坐時的座位。
韓天眉頭一皺,蹲下身來,四處摸索一番,沒有發現什麼機關所在,忍不住探出神識一掃,盡是灰蒙蒙的一片,毫無溫度,一無所獲,不由一陣失落,站起身來道:“你確定就是這個小石座?”
夏夢軒秀眉一蹙,極力思索片刻,俏臉神光一閃,堅定道:“決計不錯,就是這裏。”
韓天聽罷心中更疑,兀自道:“奇怪啊,夏武澤竟然將火雲旗藏在這裏。可是我以天雷神識掃視一番,竟然是毫無結果。”
夏夢軒道:“管他呢,我們就把這石座翹起,看看裏麵有何玄機,不就得了?”說著,緩緩退後幾步,玉手一揚,便要祭出朱仙劍來。
韓天急忙道:“慢著,你這一擊,勢必會帶來大動靜。還是再到這修心閣四處找找,看有沒有機關吧。”
夏夢軒聞言收起勢頭,頓了一頓,道:“算了,就聽你的吧。隻不過你別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偷偷潛進來的,不是在我家閑逛啊,一定要快。”
韓天點頭道:“我知道。”隨即與夏夢軒二人分散開來,各自探出神識,五步一停,細細搜尋。
便在這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震怒之音,頗為熟悉:
“你們這兩個毛賊,鬼鬼祟祟,在這裏幹什麼!”
韓天與夏夢軒心神一顫,霍然轉身,隻見夏武澤身披紫衣,立在門前,臉上怒容閃現,雙目圓睜。此刻看到韓天與夏夢軒正麵容貌,怔了一怔,似是驚奇,隨即冷冷一笑,眼中閃過陰險之色,道:“想不到啊,你二人墜下幻海,卻能活命。如今改頭換麵一番,自投羅網,送上門來。”
夏夢軒俏臉煞白,急忙來到韓天身邊,心中驚惶無措,大是駭然,對夏武澤吞吞吐吐道:“你……你不是去玄玉門了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夏武澤哈哈一笑,道:“若不是沈蘭擔心易若雨安排不妥,提前回來,恐怕老夫也不會撞見你們。”說到此處,沉下臉來,眼中露出凶狠神光,渾身上下頓時逸出道道真氣洪流,殺氣盎然道:“好女兒,帶著好女婿來找爹爹,是想來拿紅包嗎?”
韓天見他已經運起功來,心神一凜,與夏夢軒對視一眼,急忙提氣戒備,隻待催動雷魂石。
夏夢軒呸呸兩聲,對夏武澤露出怨恨之色,皺眉道:“你這個不仁不義,陷害恩師之人,沒有資格當我爹。告訴你,今日我若出去,定然將你的醜行公布於雙劍峰,讓他們都知道你的品性如何!”
夏武澤聞言微微一滯,隨即嘴角一咧,冷冷笑道:“你們出得去嗎?”說罷,與韓天二人互相對視,也不妄動,隻是原地靜立,緩緩運功提氣。
韓天也是目光冷峻,右掌一翻,緩緩解封雷魂石,凝出幾絲雷魂之力,猶如絲絲雷蟒電蛇,翻越跳動,蓄勢而發。
夏武澤長袍翻飛,粗眉緊皺,雙掌微微升起,瞬時蓄出兩團熾熱的烈焰真氣,緩緩變形,凝為長劍。
夏夢軒看著夏武澤,緊咬下唇,目露凶光,雙臂一展,登時祭起朱仙劍來,裹挾著雄渾熱氣,盤旋空中,劍尖所指,正是夏武澤所在。
夏武澤嘿嘿一笑,道:“我的乖女兒,你可莫要忘了,你的劍,是我給你的。你的武功修為,皆是我指點的。你如今卻要與我動武?”
夏夢軒冷冷道:“你這奸賊,授我功法寶劍,皆是有所圖謀!”
韓天高聲叫道:“夏武澤,你惡貫滿盈,今日便是伏誅之日。”心裏卻是暗暗尋思:“如今遇到夏武澤,又身在雙劍峰。他忌憚夏夢軒被眾人發現,解釋不清,所以不會大張旗鼓的戰鬥,招來眾人。而我們也正好可以免去與雙劍峰其他人的戰鬥,隻對付夏武澤一人。隻不過,他是元嬰修為,夏夢軒卻隻是個凝丹修為,縱然我有鬼玉留下來的強化奇術,不到萬不得已亦是不可輕用,否則的話壽元減少,隻怕會……”說到此處,看了一眼身旁的夏夢軒,心中忽地湧出一股悲戚之情,雙眼目光一閃,心念一堅:“也罷,如果以天機印和玄符典之力都擊不敗夏武澤,那就隻能用那招了!”
夏武澤看到韓天眼光閃爍,似是有所顧慮,心道:“如此對峙下去,若是被別人發現這二人行蹤,恐怕就對我不利了,不行,需要速戰速決,奪取印咒!”想到此處,目光指向夏夢軒,眉心一緊,正待發難,卻聽得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軒兒!”
夏武澤全身一顫,一陣愕然,猛地轉身,隻見沈蘭立在自己身後,一臉驚喜的看著夏夢軒。
想不到,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沈蘭目光一轉,發現夏武澤與夏夢軒劍拔弩張,心裏極為不解,在親人重逢的激動喜悅下,又暗自生出幾分疑惑吃驚。
夏武澤氣得牙根發癢,怒氣盡都變得涼颼颼的,直竄心底。
夏夢軒看到沈蘭來此,當即心中大顫,美目之中精芒閃爍,收起架勢,忍不住驚喜叫道:“娘!”話一脫口,卻是微微一怔,心亂如麻,不堪其擾,隻得強自忍住胸中喜悅,咬起下唇,又緩緩地祭出劍來。
沈蘭當先幾步來到夏武澤一旁,看了一眼身旁丈夫,又看了一眼與韓天在一起的夏夢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思念一番,似是明白了什麼,對夏夢軒道:“軒兒,你怎的又與那魔教妖人在一起,還不快快過來!你爹爹也是身不由己,你莫怪他。此次西部一別,他也是日日夜夜……”
話剛至此,卻聽到一聲嗤響,沈蘭瞳孔一縮,隻覺胸前大痛,難以擔當,緩緩低頭,這才發現一把赤色長劍已經貫胸而過,直穿內髒,鮮血淋漓,染紅了一襲白衣。
而她身後,夏武澤表情陰沉,目光凶狠,嘴角肌肉一陣抽動。很顯然,方才這無聲一劍,正是他所為。隻因夏武澤害怕沈蘭將夏夢軒與韓天帶離此處,給他們陳述辯解的機會,牽扯出自己的那些不堪之事來,所以才一時發狠,出此劍來。
見此情景,夏夢軒隻覺天旋地轉,一陣絕望,忍不住心中悲痛之情,淒厲吼道:“娘!”
那一聲大吼焦急如焚,直震天地。淚珠伴隨著話音滾滾灑落,在修心閣內久久傳蕩。